“山河动荡,祁宏的存在,是给新皇的警告。若是祁宏死于你手,而后新皇不仁,百姓漂橹,你就是千古罪人。”
丞相满腔都是江山社稷,天下为公,若是一般人,就算不被说服,态度也当松软不少,怀疑自己的初心。
可是宁晚心不会。
她嗤笑一声,转过头来,与皱眉似是心有不满的丞相对视。
她觉得十分可笑,不可思议道:“百姓漂橹?那我父亲,我母亲,我兄长们,他们就不是人吗?他们就不是大齐的子民吗?他们一生侍奉圣上,殚精竭虑,守土保疆,没做过一件坏事,没错杀一个好人,你告诉我……他们就该死吗?”
丞相哑然。
“我真的觉得……很奇怪。”她声音很轻,神情是真的疑惑,“我宁氏族人,他们不是百姓吗?你想保护无辜百姓……我同族的幼弟赴刑场时不满十五,他就不无辜吗?那时候,你们为何不站出来他们说一句话呢?”
“弑君此举到底有违伦常道义……”
“伦常道义?”宁晚心似乎听到甚么特别好笑的东西,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我父兄倒是最守道义,可他们换来了什么呢?”
宁晚心冷冷道:“我再也不想向仁义道德妥协什么了。后世史官论我,天下百姓讨伐我,就来吧。”
我早就输无可输,因此便无所畏惧了。
丞相被宁晚心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终于幽幽一叹,算是默认了。
祁宏又疼又怒,见丞相这老匹夫都不再为自己申辩,咬着牙惊惧地盯着逼近的宁晚心。
贤王却在这时上前拦住她的手,给宁晚心使了个眼色。
其实宁晚心并不需要多此一举,就算她不动手,祁宏也会死。魏澜数月以来动的手脚不是无用功。
只看今天就知道,祁宏脚步虚浮,气若游丝,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宁晚心实在没必要为了他把自己一世清净搭进去。
他压低声音说:“你想想魏澜……”
宁晚心执剑的手一顿,眼睛瞬间红了。
贤王见有戏,忙要再接再厉。
侧后方却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宁晚心持剑的手,将剑尖推进祁宏的心口。
“不用想,随你。”
第33章病去就算还是个小傻子也没关系,他也……
魏澜出现的时候,宁晚心想,她在这世间尚不是孤身一人,并不是输无可输。
只有魏澜她不想放手。
丞相说了那么多她都不为所动,贤王轻飘飘一句魏澜却教她犹豫,连握剑的手都在抖。
那是她喜欢的人,在她心里,全天下也未必比得起。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想牵连魏澜,哪怕一点儿。
祁宏两肩皆被洞穿,他抬不起手臂,只能怨毒地看着魏澜的脸,用余生最后的力气把诅咒这些人的话含在嘴里。
宁晚心不消听清便知晓他的想法,不见分毫情绪:“想算生前身后的帐,先去下面见我宁氏冤魂再说吧。”
魏澜在,她连最后半点犹豫和退缩都没了,用尽全力一抽手,拔出了剑。
血光迸射,祁宏终于连模糊的气声都发不出,目眦尽裂,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宁晚心眼中心里却再也放不下旁人一分。
她恍然回到了内务府的前庭,人世偌大,也只看得见魏澜一人。
贤王,如今须得称陛下,偏头对那大学士说:“再拟一诏。”
那孙姓大学士连篡位登基的诏书都拟了,还差甚么不敢。
提笔听新皇口述,他面上神情麻木,尚且在惊惧中没缓过神来。
“忠义侯宁氏女晚心,性情淑婉,肃雍著美。即日起复郡主之位,封号嘉瑞,择日备礼册命。”
左右尚不曾反应过来,魏澜已经后退一步单膝着地,话音铿锵。
“臣,恭迎郡主千岁。”
魏澜的目光太温柔了,一不小心就牵动宁晚心不由自主地陷在他的柔软里。
这日为了方便动作,她的长发高高竖起,用发带缠得很紧,半点装饰也无,脸上还带着喷溅到的血迹,一身冷硬的甲胄,端一副飒爽的英气,同新皇口述淑婉和美的郡主判若两人。
万众瞩目之下,她不由自主提步朝魏澜走去,可只迈出一步,下一刻天旋地转,再没了意识。
宁晚心恢复意识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福宁宫偏院的卧房里。
入眼是熟悉的床帐,身侧是一人清浅的呼吸声。
熟悉得不需要偏头去看便晓得这人是谁。
她嗓子里还有些火烧一样的疼,她却全不在意,微微使力小心地挪了下身子,贴得离身侧那人更近一些。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她如今只想窝在魏澜身边待得更久一点儿。
“醒了就起身梳洗。”魏澜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晨起时他声音要比平时稍微低一些,听起来格外顺耳。
宁晚心突然福如心知地通晓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快乐,干脆利索地给自己换了个姿势,大大方方窝在魏澜胸前。
魏澜尚在醒盹的状态,下意识抬臂环住她的肩膀,口中却冷哼一声。
“先前没收拾你,是看在大局为重,你跟贤王的计策已经开始实施的份上,为了不让你们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杂家才放任你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