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张脸孔风貌各异其趣。
波斯人恍恍惚惚地低下头,幽灵脚边那大捧大捧开到凋零,颓废的红玫瑰映入眼帘。象征爱情的花,无声息地落着红泪,像一首泣血悲伤的歌。在只有黑暗,不见天日的地底,再多的美丽也只有枯败的下场。
在那奇诡的歌声里,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那带刺的枝叶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了。
波斯人小心地往后移。
“masquerade!”
化妆舞会!
“lookaround!there'sanothermaskbehindyou.”①
环顾四周背后更有另一张面具。
怪诞鬼魅的歌声浮动,像光像尘,如水一般灌满了黑暗,属于夜色的歌声震荡灵魂、遗惑心灵,像泥沼一般不断吞噬人的意志。
渐渐地,地下湖唱起来了,基石唱起来了,乐器唱起来了,就连离波斯人不远的地毯也唱起来了。
波斯人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诡奇错乱的梦,一张张虚伪的脸,一条只有黑暗泥泞的路,窃窃私语的人,指指点点,或粗或细的手,走马观花般一览而尽,身体随之变得越发的僵硬寒冷。
好冷啊!
他迟顿地伸出手想去挽留些什么,可却是无用地挣扎,血液连带着体温疯狂流逝让他逐渐陷入绝望的境地。
“comesthetimewhenonesweet□□ile.”
甜密的微笑正当时。
歌声极其自然地过渡,真实的温度将波斯人从噩梦中拖出来。
“hasitsseasonforawhile.”
在属于,她的季节绽放。
波斯人感觉到了呼吸的热气,他回过神时,那只黑暗中探出的手,已温柔地抚上了黑发女孩的脸颊。不同于其它木偶,那个木偶看上去灵动又可爱,是真的栩栩如生。
“thenlove'sinlovewithme.”
我的心被爱情占领。
火焰一下点燃,吹响了战争的号角。下一秒,偏执疯狂地情感再次冲昏了头脑。
“somemaythinkonlytomarry.”
有人只想着结婚。
“otherwillteaseandtarry.”
有人不屑且犹豫。
“mineistheverybestparry.”
我的借口最高超。
歌者汹涌澎湃的情感让他无法找回自己的意识,只能随波逐流。
“cupidherulesusall.”
我们都是丘比特的奴仆。
他被歌者无情地驱逐出丘比特的王国,甚至他觉得对方可能还想踹他一脚。
因为这首歌不是唱给他。
“caperthecaper,singmethesong.”②
尽管嬉戏,为我而歌。
被强行驱赶的波斯人看见书桌那翻开的书页——“我从前的恋爱是假非真,今晚才遇见绝世的佳人!”
这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他低下眼睫,不敢再去想那个荒谬的猜测。
“先生。”
幽灵的歌声断开,像是天使折断了翅膀,让波斯人彻底从幻觉中摆脱出来。
地底的幽灵有着无与伦比,举世无双的歌声。当他开口,连上帝和撒旦都要握手言和,跓足倾听。这是世上最美妙动人的迷药,足以让人在幻觉中沦亡。
“达洛加。”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飘忽不定,听上去他的心情不错,竟没有因为波斯人打断他的歌唱而翻脸:“处理好了吗?”
“已经将他们丢进河里了,估计过几天浮起来的时候会被警察发现。”他好像在讲什么闲事,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习以为常地下了结论:“贫民窟里三天两头死个人是常事,那群贵族走狗绝不会为两个贫民大费周章。”
波斯人顿了下,向男人看去。
男人穿着天鹅绒的三件套,袖扣上的细钻像夜空闪烁的明星,上衣口袋垂下的银色表链像一条银河。如果忽略他脸上的面具,他就像一位年轻优雅的贵族公子。他似乎下一刻就要奔赴一场盛大的舞会,或是一次重要的约会。
波斯人向来对他的喜怒无常认识深刻,知道这彬彬有礼的表皮下充盈着一个怎样暴虐的灵魂。
一时之间,他有些不敢说下去。
男人的声音却轻飘飘地落下,就像是缓期死刑。
“继续。”
他对他发号施令。
“我没有找到您口中的那个吉普赛女人。”波斯人的腰更弯了一些,“她的帐篷是空的,我问过人,没有人看见她离开。听人说,那个吉普赛女人成天神神叨叨地,是个怪胎。”
“所以呢?”男人冷笑一声:“那个女人对我的莉莉丝说了什么?那只被我打断腿的小老鼠有偷听到什么?”
幽灵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女人绝对没讲什么好话。
那些流浪的吉普赛人从来没有对他友善过。他们高高在上、傲慢自大,将一切归为命运。他们对他说:“你的命运注定了毁灭,我们的帮助对你毫无意义,因此我们不会白费功夫。你的灵魂沾染上的罪恶无法洗清,而我们不会和罪人同路,所以请你离开吧,恶魔之子。”
他们对他没有恐惧,只有漠不关心的冷漠,对其他人却报之以热情欢笑。
因此,他痛恨吉普赛人。
“约克·陶德说他什么也没听到,那个吉普赛女人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手段。”波斯人看着男人姿态从容地拿出一个红木匣子打开,不由地怔了下。
匣子里的是一个沉睡的神明少女雕像,她斜卧在木匣中,一手撑头,一头秀发倾泻而下,另一只手自然垂下,和头发一起遮掩住了赤/裸的上半身,蜷缩的巨大蛇尾让他认出了这位神衹——梦妖莉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