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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早晨,宿郢驱车去了周卑所在的大学。这是一座工科名校,招收学生的分数很高,但只是理工专业,别的专业,比如艺术类就不好说了。
为了防止周卑不在学校,他特意挑了周卑满课的一天。那天是让宿家五星酒店的主管去调查的,以招揽琴师为名问导员要了周卑的联系方式,为了做得像样,还问了周卑的上课出勤以及平时表现情况。
令人惊讶的是,周卑那种看起来性格怪异、私生活糜烂的人竟然是老师们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他是音乐史专业研究生,偏文科,课程不少,考试也很多,但周卑竟然从未缺过课缺过考,无论是平时表现还是考试成绩都名列前茅,加上长相漂亮温和乖巧,老师们都很喜欢他。只是听说平时比较孤僻内向,不爱与人交往,常常见到他一个人独来独往。
听到“品学兼优、性格乖巧”两个词时,宿郢的第一反应是主管是不是查错了人,直到主管把在音乐系走廊中拍到的优秀学生标兵的照片发过来后,他才不得不勉强承认,或许周卑在学校确实还算伪装得不错。
周卑那张脸,要是装得稍微乖顺些,对于那些不了解他的人来说,确实是很容易招得人喜欢的。
既然决定要完成这次系统任务,那么在攻略之前深入地对周卑进行了解就成了必要的工作。任务内容中,不管是帮助还是追求其实要完成都不难,难的是让他“含笑而终”。
含笑而终意味着达成了心愿、没有遗憾地离开人世。试想,周卑这样的人,会没有遗憾吗?
车开到校门口被拦住了,他在门卫的手势指示下才发现,大门口边上贴着张条,上面写着:外来车辆需登记。
他不得不下车拿出身份证让人登记了一番。
门卫大爷一边登记一边问他:“找人?”
“是的。”
“找学生?”
“是。”
大爷把眼镜取下来,打探他:“男生还是女生,哪个系的?”
宿郢:“男生,艺术系,请问这个也需要登记?”
大爷冷哼一声,意有所指道,“以前还是不需要登记的,知道为什么现在要登记了吗?就是因为艺术系大楼前停的豪车太多了!”
宿郢回头看了看他那辆不过四十多万的廉价小奔驰,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跟这老头子讨论什么车还算得上是豪车的问题。
进了学校,他拿着提前找来的学校地图研究一番后,将车停到离艺术楼较近的地方。下了车,按着课表找到了他们上课的教室。他们研究生人少,上课都是小班,一个四十人的教室连一半都坐不满。
他从门口的玻璃窗往里看了两眼,一眼就找到了独自一个人坐在第一排的周卑,他正埋头做笔记。穿的是那天在医院时看见的白色羽绒服,脑后扎着马尾,侧脸秀气漂亮,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
每次看见周卑,宿郢的心跳都会莫名加速,有点像“心动”的感觉,可他自己很清楚,他是不喜欢周卑的,甚至可以说还很反感。但如果硬要形容这种感觉,比起“心动”,他觉得用“心慌”这个词更准确。
总觉得……事情会不受控制地发展。
他直直地看着门里边,却不知里面的学生也注意到了他,除了埋头书写的周卑。上课的女老师在学生的目光下发现了他,停下讲课过来开了门。
门突然被打开,女老师出现在面前,宿郢一下愣住了。
女老师问:“找人吗?”
宿郢不由自主看了眼第一排的周卑,恰巧周卑也看了过来,表情有点惊讶。他镇定下来点点头,对女老师说:“我找周卑。”
周卑已经收拾好装进书包里,提着包向他们走了过来。
女老师看了看手表,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于是对学生们说:“还有五分钟下课,课就上到这里吧,你们再看看书,把我刚才讲的内容回顾一下,等时间到了自己下课,不要提前出去,走廊里有监控,最近教务处查得严。”
回过头又对周卑说:“行,有人找你你就先去吧,下次找人尽量避开上课时间。”后半句话是对宿郢说的。
老师说罢关上门进教室收拾包去了,留下他们两人在门口。
周卑背上书包,对宿郢说:“去食堂吧,我还没吃早饭。”
两人走到食堂时,早上第二堂课已经开始上了,路上没什么人,食堂里也是空荡荡的。
他们坐到靠窗的位置,周卑放下书包去买了一份重庆小面过来。重庆小面除了辣、味精多、调料重以外也没什么特点,十三块一碗的牛肉面里也就四五粒牛肉,三四片青菜叶,其余都是面。
最近周卑没什么胃口,就喜欢吃这种味道重的饭。他见宿郢在看他:“你要尝尝吗?”
宿郢没有吃人家碗里的饭的习惯,尤其这个对象还是周卑,他摇摇头:“我不吃肉,也不吃这种口味重的。”
“一点肉都不吃?”
“不吃。”
“啊,那你的生活可真没意思,不能吃肉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这个面还挺好吃的,我推荐你试试,可以不加肉。”周卑边埋头吃边说。
“行。”
宿郢看了眼那红辣辣的、还飘着葱花香菜的碗,随口应付。周卑说话的口气跟前几次见面完全不一样,非常地随意,像认识多年的老友一样熟稔亲近。在他们俩的关系还没到这种程度的现在,这种交谈方式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心又跳了起来,他觉得有种无名的烦躁在升起。
“介意我抽根烟吗?”宿郢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和打火机,叼了一根在嘴上,打火机都凑到了烟下边,就差点着了。
周卑抬眼看看他:“介意。”
“噌。”火打着了。
烟头燃起了红色,一丝丝细烟从宿郢微微张着的嘴角漏出来。
“介意的话就把窗户打开。”宿郢靠着椅背道。
周卑起来把窗户打开,然后坐下继续吃。面没几根,很快吃完了,剩下的汤他也没放过,端起碗喝起来。
真是不知道这种飘着辣油的汤他是怎么喝下去的,尤其是这里面还有葱花和香菜。宿郢不吃葱花香菜,所以看着那碗面跟看着一碗猪食差不了多少,也不知道周卑放了多少香菜,隔着一个桌子都能闻到那奇怪的味道。
“你今天课多吗?”宿郢没话找话。
“下午有一节。”
“下午第几节?”
“第一节。”
“那你晚上有空?”
周卑抬眼看他:“还要做作业。”
“做作业?”宿郢把烟灰抖到随身带的小铁盒子里,笑了。周卑现在这幅样子可真像个正儿八经的好学生。
“行吧,做作业就做作业,好好学习。”他叼着烟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解了锁,翻出联系人名单,拨通了备注成apple的那个电话。
几秒钟后,周卑的手机响了。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存一下。”宿郢看周卑汤喝完了,递过去一张纸巾。
周卑把碗放下,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说:“我有你的号码。”顿了顿,又说:“你可能不记得了,你给过我。”
宿郢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我什么时候给过你?你确定是我的手机号?”
“你的手机号十年都没有变。”说着,周卑报出了一串数字。一个也没报错。
“是没变过。”准确说,从他十八岁回国后就再也没换过手机号,他有好几个工作用的手机,但私人号码就这一个。宿郢皱了眉,想了又想也没想起是什么时候给过周卑号码,十年前,那时候周卑才十一二岁。
那么远的事情,他记不得了。
周卑没有解释是为什么他给了他号码,收拾好碗筷放到餐盘里,道:“我去把碗送过去。”
“唔。”宿郢看着周卑端到收餐盘的地方,将餐盘规规矩矩递给收敛的食堂阿姨,然后嘴巴动了动说了什么,看口型应该是“谢谢。”
他脑中不禁浮现出了那个周卑恶劣地逗狗的夜晚,还有那天在医院时他跟神经病一样的表现,以及这人铁一般事实的糟糕至极的过去,心下忍不住感叹,这孩子装得真是毫无破绽。
一个男生长得比女生还漂亮,又爱穿个白色衣服,打扮得一副纯洁无比的样子。谁能知道有多少人抱过他,又有谁知道抱他的代价是如此的轻巧——不过几张纸币。
宿郢脸上露出个嘲讽的笑。
他把烟掐灭扔到小铁盒子,盖好装进兜里。等周卑过来后,跟他说:“你去把学校的宿舍退了,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我来接你,以后你跟我住。”
周卑拿书包的手顿住了,抬头看他,微笑道:“宿先生在跟我开玩笑吗?”
宿郢重复道:“没有,我让你退了宿舍,来跟我住。”
“宿先生……”
“就这么决定了。”
“我能知道原因吗?”周卑问。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宿郢把最合理的理由抛出来。
“什么情况?”
宿郢抱着胳膊:“你掉在医院的单子被我捡到了。”
闻言,周卑笑了笑,把书包背好:“原来是这样……您放心,我不会把艾滋病传染给别人,不管怎么样,至少这点道德我还是有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
周卑笑得很温和,语气既礼貌又疏远:“不重要,您只要知道您跟我没什么关系,您不是我的舅舅,是周江的舅舅,所以我的事情您还是不要管的好,对您没有什么好处。”说罢,他向着宿郢微微鞠了一躬。
“那么,再见。”
宿郢也没拦他,任由他离开。他打了个哈欠,看向窗子外面。窗外是一条道,两边种着桦树,树上的叶子黄的黄掉的掉,前段时间一场雪一下,大多数的枝丫都成了光杆司令。
枝头间有一个手工鸟巢,一只鸟从巢里飞出来在枝头上跳了两下,可能觉得冷了,又飞快地窜回了自己的窝里。过了一会儿,从里面飞出来了两只。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桦树间的小道上。宿郢看着那身影,又重新点起一根烟吸了一口。
“不管?我也挺想不管的。”
宿郢看了眼皱起了眉头,他朝那男生走过去:“麻烦你把照片删了。”
那男生犹豫了两秒,不太想删。
“你想试试他的下场?”宿郢问。
好的,删了。
不管是社会上还是学校里,最多的还是这种好拿捏的软柿子。那男生删完以后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用下巴做了个“滚”的动作,男生立马松了口气,讪讪地往外走。
他转头看了看地上的赵果,还趴着呢。
装死?
吕一翔也觉得不对,跑过去蹲下来扶赵果,只收手还没伸出去,赵果就自己往起来爬了。他爬得挺慢,看起来是被打疼了,浑身被压在地上蹭了半天,校服上全是土,那被扇了巴掌的半边脸上也是,特别狼狈。
他红着眼睛,像头毫无畏惧的小狼崽子狠狠地瞪着宿郢,咬着牙帮子,嘴抿得死紧。手上捏着拳头,但没有打上来。
周围看还很多,为了不让今天的事扩散,吕一翔对着这群看戏的人吼了起来:“看屁啊看!都给我听好了,你们这几个拿手机的,还有站得近的我可都认识,不认识的也见过,现在你们的脸都在我脑子里记着呢,不想挨揍的现在都给我挨着过来排队,手机都掏出来,当着我的面儿恢复出厂设置,谁要是敢跑路那就跑,没关系,我晚自习了挨着班地去找你,只不过到时候可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儿了!听见了吗!”
他正说着,看见前面那个男生急匆匆地在往边上走,他飞快地跑过去把那男生揪回来,拎着他的领子:“跑什么呀,我让你跑了?手机拿出来。”
“我、我已经删了。”男生缩了缩脑袋。
“你说删了就删了?我不信,手机拿出来,当着我的面恢复出厂设置,听见了吗?”
“但是里面还有……”
吕一翔把他的领子揪紧往上提,冷森森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清楚清楚。”男生忙不迭地点头,把手机拿出来当着他的面把手机恢复出厂了。
因为吕一翔一直盯着周围的动静,让那些想跑路的也不太敢,乖乖都走到这位校霸副手面前拿出手机。
手机事小,挨打事大,没人愿意惹到这位实际上比赵果更凶残的打手头上。
宿郢看着吕一翔的做派挑了下眉,觉得这小孩儿不仅会审时度势,还做事儿挺周全,怎么看也不像是赵果的小弟,反倒更像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