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怕甚么?
怕他像李元钧一样, 不信她?把她扔了?
怎么会呢?他把命都交给她了……
行进的马车上寂静无言,连呼吸声几乎都听不见。段崇端坐在侧, 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遇事一言不发,谁也猜不透他在想甚么,甚至连个表情都吝啬于展现。
解释的话,傅成璧不知该如何说起。腹中的小生命似乎也感觉到不对,莽地踢了一下,强烈的胎动令傅成璧的心脏都惊悸起来。
她抽了口冷气,神色微起波澜,细小的变化也逃不过段崇的眼睛。
段崇握拳,闷着声问道:“是想回侯府,还是想……”
回家。
可余下的两个字,他说不出口。
宴上诸事,已快要将傅成璧吓得濒临崩溃。怀了孕后,她也比以往更敏感脆弱,这会儿见段崇明明心有不甘、不快,却忍着甚么都不说;愿意说了,又要拿这样的话来害她。
万般委屈涌上了眉宇,拧作一处。傅成璧哽了一哽,捂着眼睛痛哭出声。
傅成璧哭了一路,段崇无言陪了一路,马车还是先回到了段府上。
他扶着傅成璧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下来,她满是泪痕的脸吃了风,可怜兮兮地噎了噎,紧紧抓着段崇的袖口随他来到房中。
玉壶担忧地望了几眼,到底没敢出声,只是谨慎地察觉着段崇的一举一动。
房门阖上后,禁不住满屋子里的沉默,傅成璧又像个年轻姑娘一样哭起来。段崇听她哭得肝肠寸断,那只拽着袖口的手不断地在发抖,心也随之揪成一团。
段崇坐下,她也坐下,也没往他身上偎,就坐在他旁边,抓着袖口的手怎么说也不松。
他沉默半晌,低低问了一句:“不是累了吗?”
傅成璧再忍不住了,“你分明听见了!”
“没有。”
“又这样子!”傅成璧又委屈又气恼,抓着他的袖子狠扯,又往他胸膛上打,哭声道,“你怎么总这样!”
“那你要我说甚么?”他问得一本正经。
傅成璧又哽住了,眼圈红红的,又要哭。
段崇艰涩地说道:“师父说过,万事都有回头的余地……你要是还喜、喜欢他……”说不出来,他咬了咬牙,只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怎么就不成了呢?他从齐禅那里学来用以规束兽性的宽容仁让怎么到她面前就不成了呢?
他说不出,傅成璧却逼问起来,又气又急,“怎样?我还喜欢他,你要怎样?”
教傅成璧扯乱的袖口翻卷,露出一角藏青色蟒纹刺青,原始的血性就在脉络里沸腾咆哮。他听不得这句话,那一刻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傅成璧见他又不答,更是生气,哭道:“你根本甚么都不知道!你不恼,也不怨吗?是个人都要生气的。为甚么现在同我一句话也不讲?”
前世段崇一定为她做过甚么才让李元钧坚信他们二人有私情。鹿鸣台上,李元钧不过给他放了个假消息,段崇就甘愿前来赴死。刀剑阵中劈砍在皮肉上,一定很疼很疼,可他一直往她的方向走过来,没有丝毫后悔,也没有丝毫犹豫。
现在也是,好像只要她能好好的,要做甚么荒唐的事都无所谓。他再难过,也都能一一承受下来。
她哭得有些崩溃,“我不明白,我真得不明白……”
他阗墨的眼睛缓缓地凝在她急红的面容上,“我也不明白。”
她的喜欢明确又坚定,才让他愿意放下所有去回应。两人在一起那么久,吵吵闹闹的时候不是没有过,但他从未怀疑过傅成璧的情意。
怎么今日却说她从头到尾都是喜欢李元钧的呢?
毫无征兆,又实在荒诞。可这的确是傅成璧亲口说出的话,段崇连为她找个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甚么叫‘没有我’?”段崇再难堪忧怖,到底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傅成璧一切的心乱如麻都因他的一句质问安定下来。
“从前。”傅成璧贴到他的怀中,悄无声息地流泪,说,“从前没有你,现在只有你……”
“没有别的话了?”
傅成璧一时没有吭声。
千种万种都填不了他心中欲壑,可只要有傅成璧一句话也就足够了。段崇躁郁的心渐渐明朗起来,合着一声叹息道:“不想说,就甚么也不要说。我不问,也不在乎‘从前’。”
傅成璧小声又坚定地说:“寄愁,我是你的人了,你听到了没有?”
她看不见,段崇眼里都要柔成一滩水了。他轻轻将她拢起来,道了一句:“听到了。”
“以后不许再那个样子……”
“好。”
“也不许甚么都不说。”
“好。”
傅成璧抓紧了他的衣襟,“也不许再说‘好’。”
段崇愣了一下,然后正儿八经地说:“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