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自小懂事,知道母亲还在为外祖父和父亲的事情伤心,于是忍而不发,不想教她担心。
他那时候年纪不小不大,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对待最近家中发生的巨变,他没有任何的概念,只知道父亲现在做得事,让所有人都不开心。
沈克难窝在卓氏的怀中昏昏欲睡,努力睁着沉重的眼皮,小声呢喃着问:“奴才们说是爹气死了外祖父……外祖母恨他,娘也会恨他吗?”
卓氏面容温婉,嘴角一直含着笑容,只是在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僵了一瞬。见她没有回答,沈克难再问:“娘以后也会一样讨厌克难吗?”
卓氏轻抚着他汗津津的额头,柔声说:“克难,无论爹娘怎么样,都会像从前一样待你是宝贝。等你爹处理好京城的事,自然会来找我们的……”
沈克难轻呼出一口气,小脑袋往卓氏的怀中钻了钻,安安心心地睡过去。
没多久,马车猛地刹住,卓氏下意识护住沈克难的头,两个人狠狠地撞在车厢上。
“怎么了?!”卓氏惊声问。
“夫人少爷,别出来。”
驾车的车夫是沈府的侍卫,沉声嘱咐一句,继而就听见他走远了,说:“主家在此取道,未跟土地爷打招呼,车中财物愿意尽数奉上,还请各位好汉念在一干妇孺份儿上,手下留情。”
卓氏听出是遇见打劫了的,吓得脸色惨白,却死死地护着怀中的沈克难。
金银奉到铁马头前,可为首的蒙面人鄙夷地瞧了一眼,冷声下令:
“除了车中的女人和孩子,其余人,杀——!”
作者有话要说:
傅成璧:他在外面有了女人……还把定情信物带回了家……
段崇:这他妈简直千古奇冤!
傅成璧:他还骂我……
段崇:……我去跪搓衣板行吗?
第121章 澜沧
金灿灿的阳光泻进窗内, 落成柔和的碎影。
傅成璧往窗外看去, 缓了一会儿,说:“他们会把人绑到哪里?肯定不会离京城太近,也不能太远。”
段崇接过话锋:“京城往外接抚州,中间绵延着一道山岭,那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 应当是最好的位置。”
仿佛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回响在耳侧,沈克难浑身滚烫, 阴冷的风一过, 就让他瑟瑟发抖。他意志昏昏沉沉的, 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只能隐隐听见母亲在苦苦哀求着谁……
——无论甚么条件,我都答应……求你,求你不要伤害我儿子……他还小, 甚么都不知道, 这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傅成璧沉默良久, 往下的事,她说不出来。
段崇抱臂, 看着吴钩有些发青的脸,说:“一共十八天天,不长;但对于女人和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
求生的渴望往往在生死关头最为强烈,母子二人在恐惧中煎熬挣扎了那么久, 最后完全破灭的那一刻,足够将人击溃。
近二十名儒生的头颅被挂到城墙上的时候,那些绑匪都疯了,他们开始争吵,商量着对卓氏和沈克难的处置,如何才能对沈鸿儒进行最狠的报复。
沈克难听他们吵得厉害,越来越害怕,哭着问她:“为甚么爹还不来?”
卓氏已经得知沈鸿儒所做的事,眼眸中的光亮一点一点消沉下去,化成死潭,空洞洞地止不住流泪。她哑着声说:“你爹没有错……他只是没有选择我们……”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沈鸿儒妻儿的案子就搁在卷宗库里,成了一桩悬案。后来官府捉到其中一名绑匪,得知是当年应试不利的考生雇佣了一群亡命之徒劫持了卓氏和小公子,按照他的供述,官府派兵去搜山,可到最后也没能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傅成璧想了想,如果章氏和沈克难能够活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绑匪内部出现了分歧。或许其中有一人产生了恻隐之心,才给了章氏和沈克难活命的机会。
从京城到孟州,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一路上经历了多少苦难,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知晓。无论是傅成璧还是段崇,都推断不出来。
吴钩面容麻木,血液像是被冰住了,浑身僵得一动不动。
傅成璧又说:“你寒窗苦读多年,就是想有朝一日回京城找到沈相。你想问他为甚么可以对你们母子二人不管不顾,问他知不知道你们受了多少苦才能活到今天……”
傅成璧每说一句,他的拳头就攥紧一分;每问一句,额上青筋就凸起一分。
段崇面上镇定,实则目光死死地锁在吴钩的身上。
傅成璧见他快要控制不住情绪,转而冷声激他,“不过你和你娘虽然吃过苦,到底也享了多年的福,可沈相在得知你们死讯后却没有好过一天。或许你该问问他,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
吴钩登时色变,猛地一砸书案。段崇趁势逼问,喝了一句:“你恨他,所以你杀了他!”
吴钩咬死了牙关,与段崇目光相接的一刹那,他想起自己曾被嘱咐过的话——段崇是个聪明人,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查出当年的事,你承认就好,这个身份对你有利而无一害。
吴钩松开牙关,笑了一声,脸上的怒气顷刻散得干干净净。
“没想到你们已经查出来了……”吴钩笑了笑。
傅成璧道:“你果然是为了沈相才……”
“不是。”吴钩横了她一眼,“我进京的确是为了春试。春试过后,我借住在相府,有一次老师看见了我手臂上的胎记,一下子变得失魂落魄……”他挽起袖子,小臂上果然有一处暗红色的胎记。
“当日老师请我去品香楼,就是为了与我相认。他说我小时候最喜欢吃品香楼的胭脂凉糕。”
“可是小时候的事,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段崇质问道:“为何你一开始不说?”
吴钩回答:“是老师不让我说,怕影响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