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谨之知道自家妹妹现在是鬼迷了心窍,任他单凭口上劝说,一时半会儿是扭转不来她的心意的。话如若是说重了,指不定蛮蛮还会起逆反心理。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他虽向着蛮蛮开不了重口,却对段崇倒是无所畏忌。
他沉默了一会儿,傅成璧见他总是不应,又晃了一下他的胳膊。谁想好像是碰到傅谨之甚么伤处,他似疼痛地倒抽一口凉气,“咝”地一声捂上自己的肩膀。
傅成璧以为是自己碰疼了他,松了手问道:“怎么了?”
一旁的张三很有眼色,两步上来抚住傅谨之的胳膊,低声问:“小侯爷,可是刚刚跟段崇交手的时候伤到了?”
傅谨之眼眸黯淡,侧首看向另一边,低声道:“我没事。”
“这怎么能不在意的?”傅成璧替他轻揉着肩膀,话中三分讨好七分心疼,小声怨道,“他也真是,怎么对你下手没轻没重……?”
傅谨之丝毫不觉得心虚,一派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傅成璧的关心照顾,却又想到段崇其人,目光逐渐深沉起来。
一个从千机门里出来的杀手,满手的肮脏,也配?
……
齐禅从大月门下来之后,就跟聂白崖交接人手,等到回驿馆来找段崇时,已经是日薄西山的时辰。
到段崇的房间寻人,却不见他,听守门的官兵这么一提,他才知道傅谨之晌午已经来找过段崇,且还将傅成璧带走了。
齐禅惊了惊老心脏,追问道:“那寄愁呢?他、他没啥事罢?”
“没事啊。”这官兵回答,“段大人手头的案子不还是没处理完么?他睡过一觉后,就去府衙里提审犯人了。”
“到嘴的鸭子都飞了,他还去审案了?!”齐禅一拍大腿,登时提了剑就站起来,“这个臭小子!到底在搞甚么,甚么乱七八糟的?!”
官兵挠着头,满脸疑惑地看着齐禅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驿站。
府衙大牢内。
牢役已经将聂香令提到刑房当中,按照段崇的命令并未将她绑上刑架,只锁了手镣脚铐,坐在一方小凳子上。
聂香令眉清目秀,肤色苍白,显得与晦暗的牢房格格不入。
段崇目色墨深,紧紧盯了聂香令片刻,且向她令出示了作为证据的青鼎玉佩,说:“这枚出现在尸体附近的玉佩是宋澜生送给你的定情之物,是不是?”
聂香令点了点头。
段崇说:“你与刺史崔书的死可有关系?”
“就算你们不来,我也应该来的。”聂香令眼上含泪,“我晓得,澜生是在为我顶罪。”
“是你杀害了崔书?”
聂香令说:“是。我杀了他。”
段崇继续道:“据我所知,你与崔书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杀他?”
聂香令沉默半晌,说:“我想和澜生成亲。我知道秋雁姐一直在为嫁给崔刺史的事伤心,何况崔书此人在鹤州城也没少做坏事,于是就想顺水推舟,帮秋雁姐这个忙。”
“帮宋秋雁?却怎是害得宋澜生被捕入狱?”
“我做得事,教父亲知道了……”聂香令捂上眼睛哭起来,莹莹水泽顺着指缝泻出,“他将我关起来,并且将一切都栽赃嫁祸给澜生。直到判决下来,我都没能有机会来府衙辨罪。”
“你做这件事,宋秋雁可知道?”
聂香令立刻摇了摇头,“不知。”
段崇沉眉,手指轻叩着书案,半晌静默之后,就令牢役将聂香令带回了牢房。
因聂香令已认罪,宋澜生经复审后无罪释放。郡守葛承志也因断错命案、判处轻率等渎职罪名暂且卸任。府衙一切事务现由段崇暂为掌管,等乔守臣到鹤州城后,则由他接任,一切等候朝廷的旨意。
葛承志交了官袍和大印,不禁哀叹连连,哪里能想到会在即将迁任京城之际犯了此等大错?一时又悔又恨,却也不得不认错伏法。
段崇出刑房之后,迎头就撞见风风火火赶来的齐禅。他一眼瞧见段崇,正恼得不行,声音浑厚地吼道,“你这个狗崽子,你在这儿做甚么呢!?”
段崇见着齐禅,只觉得万千疼痛都从四面八方涌到他的额头上。他无奈地揉了一下眉心,道:“审案。”
“审,审案!”齐禅咬牙切齿,拿着剑柄就往段崇腹上戳,“傅丫头都没了,你就知道审案子罢!”
段崇往侧边躲了一躲,“成璧和小侯爷在一起。”
“傅谨之同意她嫁给你了?”
段崇摇了下头。齐禅又猛戳了他胳膊几下,“那你,你来审案子!”
段崇垂下首,声音有些低,“我刚刚跟他动过手。”
“啥?”
“还把他给打了。”
齐禅迟钝地将剑收到怀中抱着,停了半晌,他点头道:“行,你能耐,在下给段师父敬杯茶行不?”
段崇沉默片刻,板着声音说:“我找机会跟他赔礼道歉。”
“记得叫为师一起去,我也好替你收尸。”
段崇:“……”
两人正交谈着,一抹浓碧从朱门外探进来。
傅成璧悄悄打量四周,望见段崇和齐禅都在,眉眼一下兴起来,但又谨慎地往后看了一眼,确定无人跟着之后,才喜孜孜地提裙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