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承志说:“遵命。”
有段崇一句话在,葛承志不敢有丝毫怠慢,随即亲自去死囚牢中提人,将宋澜生带到府衙刑房中。
宋澜生被押进来时脸上带着困倦和憔悴,他相貌生得端正,但或许是受了牢狱之苦,脸颊凹陷,颧骨突出,身量也清瘦不少,下巴还冒着青黑的胡茬儿。
见到段崇,他灰黑的眼轮没有任何光亮,却是看见傅成璧的时候,轻轻扬了一下眉。
段崇请他坐下,言明身份后,问道:“本官要你将杀害刺史崔书的过程事无巨细地再陈述一遍。”
宋澜生嘴唇有些哆嗦,“不都已经认罪画押了吗?!”
“再说一遍。”
宋澜生不耐烦地皱起眉,半晌,他才说:“我见到他,很生气,就把他杀了……”
“地点。”
宋澜生愣了一下,想了想,才道:“城郊一处树林当中。”
“为甚么崔书会出现在城郊?”
“因为……”他哆嗦了一下唇,五指深深埋入头发当中,“我约他,他就来了。”
段崇再问:“据查验尸体,尸体脚踝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可是你所为?”
宋澜生又迟疑片刻,点了下头:“是。”
傅成璧做书的手顿住,缓缓将笔搁在笔山上,说:“伤口在手腕,并非在脚踝。”
“是,是在手腕。”宋澜生马上改了口。
段崇:“左手还是右手?”
宋澜生眉头皱得愈深,苦恼地敲了一下面前的桌子,吼道:“我已经画押了!还想问甚么啊!不是已经结案了吗!你们,你们到底是甚么人!”
傅成璧沉吟片刻,胡诌道:“我受你姐姐宋秋雁所托,前来重审此案。她说如果你当真杀了崔刺史,她愿意一命抵一命,代你去死。”
段崇顺口接着胡编,给他下了一剂猛药,“西三郡有西三郡自己的规矩,一命抵一命也是公道。本官答应了宋秋雁,如果她愿意受死,本官可以饶你一命。”
宋澜生一听,激动地从板凳上跳起来,一旁的牢役赶忙上前将他按在桌子上,不允许他乱动。
宋澜生额上青筋暴起,唾沫飞溅,“荒唐!荒唐!甚么规矩,西三郡没有这样的规矩!这件事和姐姐无关,和她无关!我要见她!让我见她——!”
作者有话要说:
段崇:这谎话编的,一开口就是老江湖了。
傅成璧:谢谢,你也不赖。
牢役:……商业胡吹真是夫妻维系感情的正道。
第80章 废人
宋澜生被拗在背后的手发着颤, 段崇敏锐地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色。
段崇眯起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本官已经重验过尸首,即便你就是杀害崔书的凶手, 也必然还有一个帮凶。”
“我都认了, 是我杀的!是我杀的!为甚么还要诬赖我姐姐!”
段崇冷着眉,说:“你想顶罪,可本官却想要一个真相。宋澜生,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除了给抚鼎山庄惹更多的麻烦以外, 不会有任何好处。”
宋澜生伏倒在桌上,微怔了一下, 眼眸通红。
傅成璧进一步地揣测道:“你那么想袒护宋秋雁,难道真正的凶手其实是她?长剑, 青鼎玉佩,杀人动机, 宋秋雁也能满足这些条件。”
“不是!我姐姐根本不会武功!”
从崔书身上的伤口来看,能下手如此狠、准的, 必定是身负武艺之人。
段崇走过去,单手扭住宋澜生的右臂,便是手肘轻微往上一送, 宋澜生一下痛嚎起来, 脸都扭曲成一团, 额上冒出涔涔冷汗。
段崇掰开他的两只手掌察看,确定留有薄茧的是右手。他问:“你的胳膊有旧伤?”
宋澜生咬着牙呜咽,眼里掉出泪来, 脱开钳制狠狠砸在桌子上:“我是个废人,我就是个废人!”
段崇说:“废人的命也是命,你还是抚鼎山庄的少庄主,如若坐实了杀害朝廷命官的罪行,即便不会株连九族,抚鼎山庄也不会再有从前的气候。”
傅成璧道:“宋澜生,一味地袒护并不能将事情变成正确,脚下的路走错一步,往后步步皆错。谁是真凶,陷害你究竟有何目的,你就一点儿都不想知道吗?”
宋澜生头磕在桌子上,沉郁地哭出声,涕泗横流,“为甚么……为甚么你们要来……”
不来的话,他可以就这样死了,即便含冤而亡,即便心怀委屈,他都愿意。因为他有想保护的人。可现在,他们已经查到其他的蛛丝马迹,他就算是死,也是无意义地死亡,还要连累整个抚鼎山庄。
段崇将他放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平静地吩咐道:“给少庄主倒一杯茶。”
怄得嗓子都快沙哑的宋澜生用不太痛的左手哆嗦着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微烫的茶水顺着喉咙一路向下,暖着他发冷的身躯。
他抬起灰白色的眼轮,看了段崇一眼,又呆愣着望向傅成璧。
段崇狠了狠眸,“说!”
他声音低哑,问道:“敢问这位女郎官……姓甚名谁?”
“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