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君吓得唇都在颤抖,看着一旁段崇冷淡的面容,眼泪翻涌,低低啜泣了几声,也不敢哭出声,努力将喉咙的泣意咽了下去。
段崇不再去管这件事,转而对杨世忠说:“我进去,你看好他们。”
杨世忠心中忧虑不安,欲言又止,但终是点头领命。
孟大洪主动请缨,抱拳道:“请魁君给个机会!”
段崇说:“孟长老若真想帮忙,就请贵帮弟子把好每一道关口,别让展行有任何脱身的机会。”
孟大洪思索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魁君放心。”
说完,他就令一干随上山的弟子部署起来,将整座大墓四面八方围得水泄不通,展行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段崇顺着守陵人指着的石门走去,这处暗道开辟得极为隐秘,平时有树叶作掩,难能察觉。
待他进了甬道,四周都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段崇闭上眼睛,凭着耳力向前走去,好在展行挖得这一暗道只是为了能随时探望长公主的遗骸,并未设下甚么阴毒的机关,段崇一路畅行无阻,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尽头处也是一座石门,段崇用剑柄轻敲了敲,听声响,门后一定是别有洞天,随即上下摸索着找到开门的机关……
墓室上方开了方方正正的小孔,此时月亮正好显现出来,如同口衔明月一般神奇,顺着方形小孔洒下霜冷的月辉。
展行见时机已到,将尸骨上的华袍脱下来,递到傅成璧的面前。
傅成璧闻见衣袍上隐隐的气味,虽然已做过处理,但还不能完全掩盖。她蹙起眉:“你做甚么?”
“是你自己换,还是我来帮你换?”
傅成璧恼怒地瞪向他,“你疯了,这是死人的衣服!”
“月之明辉可以荡涤世间一切肮脏,返璞归真,许她新生。”展行说,“她醒后看见你这满身脏污的衣衫,会不高兴。”
展行上前,刀匕一下割掉她腰间的玉带,说着就要伸手剥掉外衫。傅成璧扬手给了他一巴掌,咬牙道:“我自己来!”
展行脸上吃痛,但神色未变,将锦绣衣袍放到傅成璧的手中,然后单膝跪地,将金铰丝缠在她一只脚腕上。
展行警告道:“我不会轻亵一分,你也别耍花样。”
展行始终对李静仪有敬畏之心,料定眼前的身躯以后将会属于殿下,他不敢有丝毫亵渎,即在傅成璧恨恨的盯视下背过了身。
傅成璧看着脚腕的金铰丝,心头堵得厉害,却不得不一件一件将衣衫脱去。
段崇在墙壁上找到推动石门的机关,脚步如风,小心翼翼地从门口摸进来。
从暗道门口到侧室之间还有一处用以储物的小室,小室和侧室间有一展牡丹浮雕的石屏风作遮挡,所以身在侧室的展行和傅成璧都未发现段崇已经潜了进来。
段崇凝息,不敢轻举妄动,借着石屏风作挡,悄悄往室内望去。
正见展行背身而立,目光凝在顶端方形小孔上,痴魔一样地望着。而在他身后,是一面香脊玉背,珊瑚红的肚兜系带衬得肌肤细白无暇,胜似珍珠凝脂。
段崇心魂猛然一荡,一下握紧剑柄。可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看得见展行手中牵着金铰丝,而另一头就缠在傅成璧玲珑脚腕上。
很快,傅成璧就换上好华袍,脸色难堪地扯着不合身的衣角。抬头时,猛地发现牡丹屏风下的黑影,暗中忽生一计。
展行听到她的动静,回过身来,不禁瞪了瞪眼睛。傅成璧就站在月辉当中,霜白环身,连夜明珠都黯淡许多,她整个人如沐风雪,让他记起多年前出现在雪夜的李静仪。
他失了神一样走过去,逐渐靠近傅成璧的面庞,手抚上苍白的脸庞,缓缓抬起她的下巴。
段崇阴戾着一双眼,如狼伺猎物,蓄势待发。
“你敢吗?”傅成璧兀地说道。这一问实在冷,如同安静的冰棺裂出缝隙而发出的声音。
段崇敛住息,按下攻势。
同时也让展行低头即将落下的吻,停在了半空中。
傅成璧勾起泠然讥笑,将展行推开。展行愣怔许久,膝盖渐渐弯了下去。
她凉凉地笑了一声,一步一步走到从方格落下的月辉当中,每一步都走得庄严肃穆。
展行翻刀,在手掌上割出一道血痕,血倏尔汨汨滴淌下来。
他绕着傅成璧和放着尸骨的石台划了一个血色大圆,正是一个完整的两仪阴阳图。傅成璧立在阳鱼上,而石台的正中心是在阴鱼上。
“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易有太极,而生两仪,此盈彼虚,此消彼长。”
展行如同中了魔障一般低念着易经。
傅成璧则闭上眼睛,仰着头感受着清冷的月辉。冷冷的眉眼和不惧任何的气势,纵然脸色苍白仍旧挺着皇室给予她的天生傲骨,不向任何人屈就一分。
李静仪的灵魂像是开始从她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复苏。
须臾间,月光突然消失,夜明珠显得格外清亮。展行惊惑地望向那个方格小孔,发现黑漆漆的一片,像是被甚么东西封住了一般。等再看向傅成璧之时,月华大涨,将她肌肤映射得格外雪白。
继而,她静默良久良久,像是一尊伫立多年的玉雕,在沉寂的墓室中忽地一下张开了眼。
展行徐然放下刀,单膝跪在地上,垂下了首。
傅成璧轻轻眨了下眼,有些迷惑,但更多的是清霜一样的淡漠。
看见她的段崇一时哑然,他心中最为清楚所谓起死回生之术不过是骗人的把戏,但此时此刻在她眼前的傅成璧又绝不是他平日所见到的那个人。
即使再相像的两个人,容貌和仪态都是千差万别的,可此时的傅成璧所散发的气势,龙章凤姿,溢于仪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