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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伯一家住得偏,上学时得走将近一个小时才到学校,加上牛伯一有的时候犯懒,走走停停,两个小时都未必能到地方。今天牛伯一回来得早,一进门就看见弟弟坐在床上拿妈妈的插针包玩,一根根地拔出针来,分成两个小辫似的重新扎上去。
“狗狗,妈妈呢?”牛伯一放下书包,叫弟弟的小名。
弟弟严肃地说:“妈妈去给阿姨送衣服,妈妈说牛伯一这个时间不会回来,让狗狗自己乖乖待一会。”
“你还挺厉害,话都能说这么长了。”牛伯一坐到弟弟身边叮嘱道,“你小心一点,别把手扎到。”
“我又不傻。”弟弟很快把针全扎上。
“你当然不傻,你是我弟弟,你哥我这样,你能差哪去?”牛伯一把手搭上弟弟的肩膀,但是估计有误,弟弟没禁住他的重量,只得将胳膊滑下去,“你今天听话,哥哥奖励你,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我要玩!”弟弟猛点头。
“等我准备一下。”牛伯一从泥糊的零钱罐里摇出几枚硬币,给妈妈留下一张字条,帮弟弟套上一件衣服,待弟弟穿好鞋,像拎小鸡仔一样抱着弟弟房院外走。
弟弟蹬腿:“我热!我会走!”
“乖,一会儿骑车冷。”院门口停了一辆山地自行车,是牛伯一管同学借的,同学一直说他小时候被父母扔车筐里带着跑,牛伯一本不信他,可是弟弟往里一坐,两条小腿翘在外边,你还别说,挺合适的。“坐得稳吗?”
“驾!”弟弟兴致高昂地摇起屁股。牛伯一赶紧制止他:“你好好扶着车框,要不然我不带你出去了。翻下去摔到地上可疼了,知道吗?”
“你裤子上怎么这么多正方形?”弟弟确实不打晃了,但牛伯一不确定他的话弟弟到底听没听进去。
“这个叫补丁,就是衣服破了有口子,剪一块布把破口盖上,盖的这个布片就是补丁。”牛伯一说着抱弟弟下地,回屋取两条绳子,这才重新把弟弟放进车筐。
弟弟为牛伯一准备了新的问题:“你为什么不穿新衣服呢?”
牛伯一拿绳子把弟弟绑在车框上,应付说:“哥哥淘气,没保护好衣服,老换衣服该浪费了,所以不换新的。”
“你不淘气。”弟弟借高度差之便摸了摸牛伯一的头,细嫩的手指拂动黑亮的发丝,弄得牛伯一哭笑不得。不过弟弟一低头看见自己腿上的绳子,登时气愤地质问牛伯一:“你怎么捆我?”
“这叫安全带,保护你的,叫你别摔下去。”牛伯一给绳子打了个蝴蝶结,飞身上车,“扶稳了吗?”
远处铺着粉紫色的夕阳,崎岖路面上的碎石反射白光,弟弟侧过脸来:“你不用保护我,你不把我换新的就行。”
“哈?”牛伯一握了握弟弟的小手,感觉到他紧紧地抓着篮筐,一脚蹬地,自行车的铰链转动起来,身边的开阔景色跟着移动,二人自成一个安稳的小世界,“我没得换,你永远都是我弟弟——你不会想把我给换了吧?”
行车带起的微风打在牛伯一的薄衫上,鼓起他的袖管,吹乱柔软的短发,幼嫩的面庞上镀着一圈桃红色的光晕。弟弟想了想说:“没有。”
“你最近都不叫我哥哥了,你以前看见我都主动喊‘哥哥’的。”旷野无人,牛伯一加快骑行速度,宽大的车轮扬起一路烟尘,牛伯一俯下身去降低阻力,这肢体语言看起来却似向弟弟施压一般。
“哥哥。”弟弟乖巧地答。
身前的云丝和残阳似乎始终与他们保持着固定的距离,任牛伯一怎么提速也追不到,但只要这样不顾一切的飞驰,一定能把所有的烦恼都是在身后。
弟弟这么给面子,牛伯一突然不好意思了,轻轻“嗯”了一声又说:“一会儿请你吃糖。”
弟弟尝到甜头,“哥哥”、“哥哥”地叫起来,牛伯一忍不住拍了一下弟弟的头顶:“糖吃多了对牙不好。”
牛伯一载弟弟到村里的小卖部,给他买了一小袋彩色软糖,等他吃完后擦干净嘴,这才蹬车回去,而妈妈早已双手叉腰等在院门口。
牛伯一远远地看见妈妈,放慢行驶速度,悄悄地开始解弟弟身上的绳子,妈妈却迎着他们走来,劈头盖脸一通责问:“你带牛梓航去哪了?你想干什么?把牛梓航放在车筐里,还带着绳子?牛梓航有个三长两短,你赔得起吗?”
“我不是给你写纸条了吗?就是出去逛一圈……”牛伯一赶紧下车,给弟弟也抱下来,陪着笑。
妈妈没理他这茬,转向牛梓航:“你说实话,牛伯一带你去了什么地方?”
牛梓航原先乐着,这会脸色都沉了,妈妈又喝了一声“抬起头来”,牛梓航声若蚊蝇地说:“小卖部……”
“去那么远!”妈妈的音量陡然增大,又转去拧牛伯一的耳朵,“你看看,你又给他喂了什么,牙齿都变色了!不跟你老子学好,净学那下三滥……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
“妈,妈,都是我想的,跟我弟没关系,我这车是借的,你先等我还给同学去,
', ' ')('要不天都黑了……”牛伯一的耳朵被揪得充血,头垂得几乎要从胯下再弯过去,他一面认错一面朝弟弟使眼色,暗示他先回家。
“你有个当哥哥的样吗?光知道自己借自行车,你弟还没个自行车呢!”妈妈注意到偷溜的牛梓航,使了一记河东狮吼,“去,赶紧回家漱口去!要不你牙疼没人管你!”
牛伯一目送弟弟走远,一时没什么言语来求饶,妈妈开始絮絮叨叨地数落他的错事,可他们总共也没认识几年。牛伯一垂头听着,呼吸声不受控制地愈发粗重,他还需时不时地附和几句“嗯”“是”“你说的对”。
鉴于弟弟对骑行的反响不错,时隔许久,同学家外地出游,允许牛伯一取车来用,牛伯一欣然前往。他回家时,不幸见到似曾相识的爸爸追打妈妈的景象。
这回改成弟弟死死抱住爸爸的大腿不让他动:“爸爸坏!不许欺负妈妈!”
“杂种,滚!”弟弟的力气到底敌不过成年人,被爸爸从身上揭下来就要往外扔,躲在墙角发抖的妈妈则是头破血流。
牛伯一从爸爸手中夺下弟弟,被爸爸一椅子抡到了腿。这大白天的又是哪找的酒喝?牛伯一的语气不由得失去耐性:“弟弟怎么会是野种?我看着你和妈妈造的他,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爸爸愣了一下,旋即怒道:“你!全家人都是单眼皮,只有他!”爸爸甚至抽出菜刀来,牛伯一赶紧迎上去抢。
被牛伯一安置到一边的弟弟也想凑上前,牛伯一叫弟弟看好妈妈,自己的额角却被划了一道。血无声地滑下来,随后是灼热的痛感。
“你砍,砍呀!”牛伯一顾不上自己,夺刀劈到爸爸腿上,限制住爸爸的行动,把他锁进房间打120。牛伯一的伤不碍事,但妈妈的腰似乎骨折了,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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