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懊恼时,“罪魁祸首”给他递过来一本书。
“这书特有趣,你之前不是看漫画书么?这个也是漫画封皮。”祈热手上拿着一本红皮书,封面上是一个小孩跟一条白色小狗。
前几天她去新华书店找法语书时碰巧见到的,刚出版没多久,摆在显眼的地方,她想着,先前去小矮子房间喊他帮忙抄作业,那会儿他压着不让她看的,就是本漫画书,她本来就愁着生日礼物要送什么,索性就买了下来。
等买回来,她闲着没事儿,没忍住拆了包装,再一个不小心,给看完了。祈畔听她时不时冒出笑声,好奇心发作,借去看,全程看下来也都是乐呵呵的。
也就是说,陆时迦是第三个拿到书的人。陆时迦总听柳佩君说,做人要有诚意,可是现在,他一点儿也感受不到祈热的诚意。
张口违心道:“我不喜欢看漫画书!”
谁知祈热立马顺嘴一接,“那正好啊,这书里面全是字儿,也就几页漫画,反正你也认识不了几个,不能浪费,我就先替你看了。”
旁边祈畔搭腔,“迦迦,不是会查新华字典了么?可以边查字典边看,叔叔也推荐你看。”
陆时迦抿嘴不说话。
祈热接着说道:“这本书叫《倪亚达脸红了》,你知道倪亚达为什么脸红么?”祈热自问自答,说“我念给你听”,便照着封皮上的字读:“小姑姑带我去夜市摆地摊,没想到,我们卖的竟然是女生的内衣裤……”
“热热!”柳佩君听到那几个字,急忙打断,“别念了,该我们送礼物了。”
陆时迦则因为那几个字,像书名一样,脸红了。
祈热止了声,心知这书铁定要被柳佩君收起来压箱底,她把书放桌上,嘀咕最后一句:“真的好看。”
陆时迦很不屑,装作没听见。
当晚入睡前,陆时迦躲被窝里补了一个生日愿望。
他不期望自己能像其他人一样喜欢祈热,他只希望,祈热不要再那么让他讨厌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要到周四了。一些要发生的事情也即将发生。感谢所有投递地雷跟灌溉营养液的伙伴,周末愉快。
第25章
辛巳蛇年跨往壬午马年的那日,各家各户张灯结彩,门面换上崭新的大红春联,经历了大扫除的房间透露着新气象,窗明几净,贴上福字跟窗花,墙壁再挂几幅马年新年画。
物如此,人亦如此。几个学生一早就被长辈们催着洗澡,意要洗去晦气迎新春。祈热巴在厨房里不愿走,无论什么菜,还没装盘她就得试吃一口,碰到干菜便直接上手。手指上沾了油,转个身去追两个小学生,装作要往他们身上擦。闹够了,才回屋准备洗澡。
祈热拖拖拉拉,跟喻星淮通了个电话才进了洗浴间。
那会儿十几岁的女孩们已经不热衷于红色,觉得红色土,祈热却依旧属意,就连内衣裤也都要红色的,比过本命年的人还讲究。
她坐季来烟的化妆台前,给睫毛刷上睫毛膏,又胡乱画两条眉,最后涂上珊瑚红的口红。这口红快用完,是先前季来烟照《神雕侠侣》里李若彤的色号买来的,倒是大半被祈热用去。
指甲前两天找鹿小诗重新做了,换上一身新,大衣,修身裤,黑色靴子,最后再喷一点香水,祈热心满意足地跑下了楼。
等她过去,就差她一个。两个小学生坐沙发上拿着手机打游戏,两对新鞋随着他们的动作磕着沙发脚,鞋底里红色的灯感应后一闪一闪,祈热多看两眼,后悔自己没买一双来。她从旁边经过,腿一屈,各给了一脚。
小学生们抬头怒瞪,再低回头去,已经没来得及,屏幕上显示“game over”。
祈热舒服了,开开心心跑远。
到了厨房口,拢在大衣口袋的手伸出一只来,从后头拉陆时樾的卫衣帽子,“你新衣服呢?大过年的穿什么运动服?”
陆时樾站厨房口,微微弓着背也快要撞上头顶门框,被她扯得回了头,见到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祈热等不来他的解释,身子一侧,要从他身旁挤进去,她穿红色的羊角扣大衣,羊角扣擦过卫衣,不巧,刁钻地勾住了他夹克外套的拉链。
祈热被一把拉扯了回去,嘴上“咝”一声,上手去拆,嘴里对着两样东西念念有词,“拉拉扯扯的作什么?”
陆时樾低头,羊角扣跟拉链难舍难分,祈热拆不过十秒就不乐意干了,抬抬下巴,示意换他来。他掏了手出来,先看两秒,再动手,扣子长,出来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松了手,羊角扣便重新套了回去。
祈热一心看着快要出锅的大虾,过会儿回头,“解不开?”
陆时樾“嗯”一声,“卡住了。”这么说着,他重新捏住羊角扣,另一只手抠住缝扣的线头,两手各自往外用力,刺啦一声,几根线断,羊角扣便孤零零落到陆时樾手掌心。
祈热张大嘴,反应过来拳头便往他胸前捶,“你有毛病?这是新衣服!”说着呜呜哇哇怪叫。
里头掌厨的陆正午看过来,“怎么了这是?”
祈热把人推开奔了进去,胸一挺,指指扣子印处留着的几段线头,故作惨兮兮地告状,“断了……”
旁边祈畔刚清洗完十几个新盘子,这会儿擦了手望过来,继而咬定三个字:“断得好!”
祈热转了头,脸丧如无脸男,幽怨道:“老祈……”
祈畔笑着过来,弯腰拢住女儿肩膀,“当断则断,不受其乱,这是好兆头,旧的去了,新的才会来。”
“可现在是不该断的断了,本来就是新的。”
“那怎么办?”祈畔笑着回头看一眼立在门口的人,“总不该是时樾故意弄断的,对吧?”
陆正午乐呵呵地笑,“叔叔待会儿给你缝起来,缝不好,改天带你去买新的。”他拾起一双筷子,夹一只剥了壳的大虾送到祈热嘴边。
祈热嘴一张,牙齿一合,蘸了酱料的虾肉里汁水溢出来,羊角扣便被她忘到了后脑勺。她嘴里嚼着,瞅见那十几个盘子上的花纹,凑过去研究,“这不是2002年的月历么?”
盘子上印着各种图案,有些花纹伸到中间,把一些数字给挡实了。
“五月也太惨了吧,全被挡完了。”祈热拿起印着五月月历的盘子,另一只手指着被枝条糊住的数字,“15号往后全看不清。”
“这画的是望梅止渴。”祈畔在旁边提醒。
祈热哭笑不得,“我知道呀老祈!这是曹操,可这匹马也太丑了,马嘴把我跟喻星淮的生日都给咬没了。”
两人生日挨着,一个20,一个21。
祈畔见女儿指着两个看不清的数字,笑了出来,“这么说来,像我跟你妈妈,日子相差不多,姐弟恋。”
“不过这望梅止渴的寓意不太好,店家该讨一份打。”陆正午把盘子接过去,执起锅,锅铲刮着锅底,将红通通的虾匀进盘子。
祈热脑袋里回忆望梅止渴的意思,一回头,站门口的人不知去了哪儿。她纳闷,几步跑出去,沙发上那俩小学生也不见了踪影。
继续往外走,出了门见着这俩儿撅着屁股扒在院门后,好奇心发作,祈热轻手轻脚跟过去,下巴往祈凉头顶压,底下两颗垒着的小脑袋瓜无声挣扎了一会儿,没效果,便作罢。
院门外,陆时樾双手插兜挨着墙,对面站着的竟是鹿小诗。
祈热第一眼就见着鹿小诗精心编好的辫子,立时就想凑过去研究研究编法,碍于局面,只能两手各抓住底下两条细胳膊,用力一掐,提醒自己不要冲动。
鹿小诗专程过来,想赶在放鞭炮前把新年礼物送出去,也想借着好日子问出先前不敢问出口的话,她斟酌再三,手上的礼物袋子也被她捏皱,“陆时樾,你不让我进广播站,是故意的么?”
在跟祈热去鹿小诗家前,陆时樾在广播站被鹿小诗堵过一回,往后,又有过几次。祈热给鹿小诗补课,陆时樾坐后头,被行注目礼的次数也数不过来。
照着问题,正确的说法该是“不是故意”,鹿小诗的声音算不上多么好听,不止他,其他成员也没将她纳入新成员候选范围内。
可半刻前,祈畔说“当断则断不受其乱”,陆时樾决定践行,于是面不改色地回:“是。”
鹿小诗一时怔在原地,预料之外的答案,她不知道该信不该信。
“除夕,你还要说么?”陆时樾话里颇有几分威胁在,说这话时回头看了眼院门,三个人,三样颜色,红黄紫,四缺一,仍宛若天线宝宝。
被眼神一掠,两个小的立刻缩了回去,祈热宠辱不惊,还举手挥了挥。挥完也退了回去,这种场面,还是得适时地给人腾出空间。
回屋无聊,又跟两个小孩抢起了手机,她游戏玩得不好,界面频繁地出现“game over”,好胜心上来,打算下一把一定好好打,刚按下“start”,手上一空,手机被抽走了。
陆时樾出现在跟前,脸上冷漠,他将手机放到旁边桌子上,手伸进衣兜,掏出一张红色纸币来,“除了这100,还有么?”
祈热脑袋运转,眨巴着眼睛,想这100块是哪里来的,“这……鹿小诗刚刚给你的?”
她一时给忘了,是先前鹿小诗给她,她直接交给了陆时樾的。
陆时樾一直以为这钱如她之前所说是劳务费,可刚才听鹿小诗透露,才明白不是,打算物归原主,鹿小诗却红着眼睛跑远了。
“不是不是……”祈热适时想了起来,她登时起身,伸长了手去抢,“一没偷二没抢,你这么生气干嘛?”
陆时樾举高了手不让她拿,祈热便掂了脚,手直直往上,大衣袖子随之往下堆落。
陆时樾眼神一晃,视线定在她细细的手腕处,愣了愣神。
祈热便趁机把钱抢了过来,手一收,袖子又覆住手腕,“你要是不想要,我要,总行吧?”
钱放进口袋,她微微抬头,只见陆时樾抬手往她面前伸,祈热避之不及,下意识闭上了眼。
指腹落在她下眼皮上,一揉,把她刚才因为用力眨眼沾在眼皮上的睫毛膏给晕开了,起初没用力,想到方才跟鹿小诗尴尬的场面,陆时樾加重了力度。
祈热吃痛出声,把他手拍开,“你能不能轻点?”她自个儿揉起眼皮,揉着揉着愈发觉得睫毛膏碍眼,索性用指甲一抠,不管三七二十一,低头便往小矮子脸上抹。
陆时迦无辜“挂彩”,要奋起反抗,“黑手”又伸了过来,他赶紧滑下沙发,迈开步子跑远,祈热这个“黑手.党”作势追了几步,闻见外头炮仗声响起,半路上易辙,转身取爆竹线香去了。
鞭炮足有十寸蛋糕那么大,拆开来,一串串爆竹被祈热从客厅拖至院门口,打火机点燃了线香,她再捏着线香点燃引线。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辞旧迎新的年味随着硝和磷的混合反应愈发浓郁。
祈热又一次恶趣味横生,伸手往捂着耳朵躲在后头的陆时迦脸上擦,这回是线香留下的红。
陆时迦往里跑,那爆竹如狗尾巴草似的,一路跟着他,爆竹屑迸到脸上,又十足的疼。
祈热将一手的红糊到他脸上,他觉得,他似乎怎么逃,也逃不出祈热的手掌心。
直到爆竹放完,年夜饭开场,陆正午从口袋里掏出七封红包,祈热才消停下来。她第一个过去领,七个红包一字排开,她来来回回目测几遍,身后季来烟建议她选中间,祈热犹豫两秒,听从了建议。
剩下的几封也被大大小小几个人分完,八个人各执一隅,也只有陆时樾看上去不甚关心。陆正午喊“三二一”,“拆”字吐出一半,祈热半途伸手制止,“等等等等,我要换!”
陆正午看热闹,“跟谁换?”
祈热绕一圈,果不其然,最后站在了陆时迦面前,大概是他人太小,显得他手中的红包够厚。
陆时迦也压根儿没有拒绝的机会,顷刻间,两个红包就掉了个个儿。
这回,是真的拆了。
拆完将数额一对,祈热泄气了,“搞什么嘛正午同志?怎么都是两百?”往年都是数额不等,要拼一拼运气的,而往往祈热的运气都不差。
陆正午笑着解释:“2001年大家都表现得不错,就得讲究人人平等嘛,2002年继续努力!”
他发完,又轮祈畔,再到季来烟跟柳佩君,各人发一份,到最后,每个学生都得了四封。
祈热把红包往兜里一塞,拍了拍,坐下来开始倒饮料,“今天说好了,输了不许耍赖!”
她口中说的,是指麻将。
祈热打麻将的气势是从港片里学来的,水平则是身经百战练出的,就连几个大人也总是打不赢她,往年输了,除了柳佩君,一个个都赖账。
祈热怂的时候怂,柳佩君的钱她不敢收,是以每年赢了,最后都不了了之,空手而归。
一顿丰盛的年夜饭结束,一桌人当即转到了麻将桌。电视机里冯巩跟郭冬临正说着快板,讲的还是今年国足出线的事儿:“进入世界杯,我看谁都不可怕,甭管巴西土耳其,还有那哥斯达黎加,咱们都不服它,常常踢他们3:0,大伙说好吗?”
底下观众连声说“好”时,祈热盲摸一张牌,眼里放光将牌翻身掷出去,“三饼!自摸大七对!给钱啊大佬们!”游刃有余的模样,十足的敛财小能手。
嘴里喊别人大佬,自己的做派却最足,她把袖子捋高了,回头招呼看牌的陆时樾,“来点吃的啊小弟。”
陆时樾又见着那根缠在她手腕上的链子,不知是不是被年味感染,声音里没有不耐烦,问她:“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