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样拧紧眉头,痛苦又焦灼地踟蹰在她唇畔,而这一线距离却像是他不可逾越的泥途荒滩,只能屏住呼吸,战栗着将她的喘息吞入喉腔。
许久许久,又或许只是一个瞬间,他直起腰,微微侧开脸,手中仍紧握住她不放,小声道:“别走……”
“哥哥……你还有任务,注意时间……”谢舒音出言提醒。
谢予淮回过神来,怔怔松开钳制。他低着头倒退两步,而后啪地一转身,拧开把手,箭一般冲出房门。
谢舒音头脑发懵,不知所措地靠墙站着,垂头摸了摸自己手上被捏出的印子。
五枚指印清清楚楚地烙在上面,形状和力度都可以想见。不过这种伤痕就像谢予淮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就扩散开来,变成一圈淡淡的红晕。
蓦地,门口锁声响动。
谢舒音抬眼,大门已被谢予淮一把掀开,只见那刚刚抽身逃离的男人又大步流星赶了回来,兴许是跑得太急,额上还沁着密密的汗珠。
他顾不得多看她,三步并作两步往屋里跑。
几秒钟后,洗衣机滚筒转动的声音响了起来。
谢舒音全然不明所以,“哥哥?有什么东西丢了吗?”
她扭头看去,无人回应,正准备往屋里寻一寻,却见谢予淮已缓步走出洗衣室,眼睫垂落,瞧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
谢舒音迎上去,问道:“怎么了?”
谢予淮清了下微哑的嗓子,低低道:“……没事。有脏衣服,忘记洗了。”
……她的哥哥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谢舒音满眼不解,而谢予淮的眼睛又轻落在她身上,眸色深沉如海,犹豫片刻,伸手摸了下她臂上的红痕,“对不起。”
“没关系,不疼的。”谢舒音不在意地笑了笑。
心口像是被无形的利爪揪住,一顿一顿向内紧缩,滴血揉骨般痛。他呼吸一滞,猛地收拢手臂,将她再次拉进自己怀里。
“别走了……音音……”
“哥哥……”
他的颤抖她读不懂,却知道该如何去安抚他。谢舒音弯唇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那我不走,在家里等你回来?”
他身形一震,松开怀抱,沉声道:“一个星期。”
“好。”
摇晃的军车上,谢予淮合拢双目,默默地靠在后座上养精蓄锐。
谢舒音,谢舒音。谢舒音。
那双已经离开他许多年的眼睛又一次绽放出明媚的笑意,轻声道:“哥哥,我等你回来。”
她的眼睛生得并不算顶漂亮,头尾尖得像片柳叶儿,比标准的丹凤眼体积感稍强一些。十年前的他也穿着这身军装,每次回头,都能看到那双眼睛微微眯成一道弧,空灵的视线轻轻抬起,与他相遇。
他深吸一口气,蹙紧眉头扯开领口,不管怎么调整仍觉得烦躁,只得木然僵坐原处,盯住自己的左手拇指。
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方才在她唇间沾染的些许温润湿气早就已经风干殆尽。但暗香如丝缕,隐遁在鼻腔和毛孔的深处,每当人静时便涨涌上来,很亲昵地抚衣又牵袖。像是向晚的萤火一闪一闪。
谢予淮转眼看向窗外。
天边云际如潮涌。有什么轨迹正渐渐尘埃落定,他无法再挣扎,只能清晰地瞧着自己弥足深陷。
他想起一句诗,只此一句,也是因着谢舒音曾在他耳畔念过它。
“回家的路/雪上残留的你的脚印/我试着把自己的脚轻轻地踏上去。”
薄薄一层布料被浊白液体浸得透光。裆心处早已干涸的水迹被另一种罪孽肮脏的痕迹覆住,那是一个无眠的夜。但谢舒音永远也不会知道。
谢予淮用手背遮住双眼。
凌乱的思绪裹挟着他扎进池沼,软泥青荇,野草疯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