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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景明推开自家家门的时候,自己的夫人正于家中设宴,厅室之中的舞伎皆为披头散发的年轻男子,活色生香的肉体随着鼓瑟扭臀,惹得廊后本该静立的侍女们抽气连连。胆子大些的早已坐到了宾客腿上,有男有女,已然衣衫半裸,萧锦华虽好心的替他们准备了帘子,可不住的喘息和水音溢出来,让宴会上一片淫靡的景象。

他一瞬间便红了脸,不知是愤是羞,手按在门环上浑身都发抖。他分明一脸危险的颜色,可宴会中人奏乐的奏乐,伴舞的伴舞,甚至没人分出一眼看他。

“长公主殿下,驸马过来了。”贴身的侍女附到萧锦华耳边小声提醒她。

萧锦华懒洋洋的抬起眼眸:“管他作甚,他除了来扫兴还能会做什么?”说着竟是挥手想让侍卫将他赶出去。

“放开!你们这是……”公主府的侍卫也同长公主一般,根本不将驸马看在眼中,他们过去将他往门外推,陈景明气极同他们拉扯。他虽是学过骑射的世家子,但也只是走文臣的路子,岂是真的能挣过公主府的护卫,只听得“嗤”一声,他的衣袖便被拉开一道口子。护卫们拎着断下来的半截愣住,他便趁机挤进门里跑到萧锦华面前。

“你将李大人下狱……”他开口就同她提朝堂上的事。

萧锦华叹了口气,他果然又是来扫兴的:“夫君说什么呢?本宫于府中设宴,朝堂上的事与本宫何干?你们别停下,继续奏乐。”

“青天白日里你做这些成何体统!”陈景明眼睛盯着面前的桌子,根本不愿看这满室的淫乱之色,他知道长公主是个什么德性,和女帝一样的荒淫无度。仗着长公主的身份蓄养家奴,日日声色犬马,他与殿下的关系名不副实,他能忍也必须忍,可御史台李大人只因上书此事便进了大狱,他如何能够置若罔闻。

“驸马与本宫生分,本宫在府中寂寞,只好让他们陪着游乐,驸马竟是连这些也要管吗?”萧锦华虽说的可怜,可她实则大刺刺的笑着,随手勾住一个舞伎将他牵到怀里:“驸马碰不得女人,体会不到这男欢女爱的乐趣,几次让下人去唤你都不来,便只好请些愿意来的人了。”说着她故意将酒撒在了怀里人的胸口上,舞伎咯咯笑着去牵她的手往胸口抹。一切就发生在驸马眼前,可她全然不在意他面色苍白浑身发颤,偏还故意指了指左侧的帘子:“帘子后面那一位就是刑部尚书,啊,李大人下狱的事好像就是他判的,夫君要去同他打个招呼吗?”

萧锦华的话还未说完,陈景明便摔门而去,他转身时带着风,步子快的像是逃跑。

他只跑出几步路便蹲在庭院里,他得了消息,没用晚膳便从官衙赶回来,胃里分明是空的,却还吐出一股股酸水,灼的他的喉咙像是在烧。他蜷缩在廊下,大冬天里落着雪,他下摆贴在地上都被雪沾湿了,可偌大的公主府竟无一人过来搀扶他。

“驸马爷没出门,在院子里吐呢。”跟出去看的侍女小声回禀萧锦华。

“不管他,差人去和母皇说,太子殿下想保李大人,是杀是流放让她老人家自己做决断吧。”萧锦华收敛起方才的笑容,一脸恹恹的。

“这样对驸马好吗?”她半个字没提驸马,侍女在一旁小心翼翼多问了一句。

“他不过是替本宫那个惹人嫌的侄儿过来监视罢了,管他作甚。”萧锦华将手中那杯酒喂给身边的舞伎,没往门口多看一眼。

说到底,长公主殿下与陈景明的联姻不过是女皇同太子党博弈的结果,一个小她十二岁的小公子,他先是母皇娈宠,后为太子近臣,她根本没将他看做一个男人。

陈景明为丞相幼子,青年才俊,仪表堂堂,若非五年前她便在母皇身边看过他,萧锦华真要错以为母皇放她二嫁,是真心疼她了。那时候的他比现在身量小上一圈,畏畏缩缩的跪在母皇膝下,脸上还有道纤长的指甲印子。母皇初登帝位时为稳权力,诛杀大臣,陈景明便是那个时候被送入的宫中。

萧锦华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和太子勾搭上的,但也大抵就是前几年。母皇囚禁皇室,大兴宗门之狱,先帝子女或被幽禁皇陵或死于封地,如今这个太子是那些嘴里念着“女祸”的谏臣拼死保下来的,被母皇在东宫里关了许久,如今也是长大了。安安分分了这么些年,年初母皇病了,他便开始闹腾了。又是调动人事,又是插手防务,赶着投胎那劲儿使都使不完,好像生怕自己死在女帝前面。

母皇从未说过要立萧锦华为皇太女,可在那位太子殿下看来,她这个女帝唯一活下来的独女,便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手下的人抓了她的错处便不放,却也不知道死咬下去最终死的会是谁。倒是陈相是个精明人,无论母皇太子,他家里子嗣多便两头下注,陈景明给太子做事,他家长子给母皇办差。不过陈相的算盘萧锦华根本不感兴趣,她只知道她和小驸马本就相看两厌,与其针锋相对倒是不如不见。

可同在一个屋檐下,想要不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两日后她便同陈景华又见着面了,就在公主府的庭院里,他在廊上坐着,雪还下着,没人给他递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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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萧锦华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受冻自虐,母皇处死了李大人,连带着的还有五个为大人求情的文官。这一开始就是局,人死完后母皇的病便好了,太子殿下非但监不了国,还被逼着杀了手下人,全盘皆输。但也没有那么彻底,毕竟他的命还是被保下来了,太子之位也是,只不过周围的宫女太监又换了一轮,现在怕是连个口信都传不出宫了。

萧锦华远远看了一眼,本是不欲管他的,可风里携了些香味,飘到她鼻子下头:“有酒?”她闻着味便知道是好酒。她是个荒废无度的长公主,嗜色嗜酒,嗜财嗜物,何况是他手中这坛子上好的梨花酿。她径直走过去,与陈景明对桌坐下,也不管他面色阴沉,紧张的肩背都绷紧了。

“这酒是祭奠李大人的。”萧锦华还没向他要,他便开口拒绝。

可萧锦华岂是这么好打发的,她毫不客气的说:“是十八里铺封坛了一年的梨花酿吧,这么好的酒你倒给死人是浪费。”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李大人忠心辅佐太子,却被你和女帝用此下作的手段暗算……”他经不起挑弄,气愤写在颜面上,原本白净的脸皮红了大半,倒是比他不生气时有人气儿的多。

萧锦华没半分动摇:“太子拿他当颗棋子,没用了便弃了,他若真有心保李大人,怎会连命都保不住。他论从政的经验,操控权柄的手腕,治国的气量,无一能跟母皇相争,他唯一能把握的不过他是个男人,而你口中那些忠臣不过是群看不惯女人掌权的狭隘之辈罢了。”

“咣”的一声,他把酒坛子砸在了桌上:“太子殿下是好人!你怎能拿女帝同他相比。”他急急为太子分辨,看上去神情真切,发自真心。

萧锦华被冷风吹得太阳穴跳疼,她用手扶住额:“陈相那只老狐狸是你爹,你又跟了母皇好几年,就算是利用你、玩弄你,他二人也总不至于把你教成个傻子,你口中那位太子殿下也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太子是个好人这话,怕是她这一整年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你胡说什么,太子殿下对我,对我……”陈景明还想分辨,有些话却不能当着她的面说,他手里抱紧了那坛子酒,在她面前像是个怕被抢走心爱娃娃的小姑娘。他比她小那么多,又生的清俊白净,这模样倒真是被她欺负了。

可惜了,他们两人陷在同一个火坑里,却是两条心。

“这酒你不愿给就罢了,李大人的家眷流放之地还没定下,你觉得是三千里外的北境好呢,还是岭南瘴林好呢?”萧锦华不愿再吹冷风,她起身假意要走,话里的锋芒却比腊月的寒风更扎人。

“……”陈景明死死瞪着她,可方才紧抱着酒坛的手却松了,长公主从他手中接过酒。

“一开始就给本宫不就好了。”她笑道,他手中分明什么都没有,哪有资格同她争呢?却不料她这一笑惹的他眼眶通红的,看上去既愤怒又委屈。萧锦华见了笑容僵在嘴角,她呼出一口白雾,解下自己的大氅往他身上一盖:“你若冻病了,又得在府中多留几日,本宫可不想见你。”

许是廊上那番话起了作用,小驸马足足一月没有回府,他在与不在都没有多大区别,萧锦华双耳不闻朝堂事,耳根清净了,管他外头是谁在搅弄风云。两人再见面是在后宫,萧锦华循例入宫,却并不是给母皇请安,为的是去看自己的女儿平阳郡主。

这是她与前一位驸马留下的女儿,那人因涉嫌谋逆女帝满门屠灭,她与他育有两子一女,被允许活下来的只有这个小女儿。三岁零五个月的小女孩儿被母皇带走时尚不知人事,她改了姓,封了郡主,萧锦华一年只能与她见上几面,因而两人生分的紧。

萧锦华还未行至宫门,便听到里头传来鲜少耳闻的少女银临般的笑声,她在墙角驻足,却看见驸马正与小郡主玩闹。她看上去很喜欢他,趴在他肩上拿他的长发编辫子。

“郡主殿下,您可不能把臣的头发再打上死结了。”陈景明嘴上虽这么说,可他对着小郡主也是少见的温柔耐心,坐在那里任由他折腾,就连不能同女人亲近的毛病似乎都好了不少。

可他的话却让小郡主不悦的皱眉,她撒了手里的花绳从他肩上滑下来:“你是我爹爹,宫里人都是这么告诉我的。”

“殿下……”陈景明开口想要同她解释,女孩子却把耳朵捂上。

“我不听,你不让我叫爹爹,娘亲又从不来看我,我是这么让人讨厌的孩子吗?”说完她便撒腿跑回宫殿,一边跑一边哭。

“殿下!”陈景明想追,却被萧锦华拦住,她从墙后出来,将这一幕看全。

“本宫待会去哄她,不需要你,倒是你,何时与她这般亲近?”她按住他的肩膀问道。

陈景明猛得站起身,从她手下脱开,仿佛她有什么会传染的疫症似的:“……小郡主无人照看,太子殿下让我陪陪她。”他回答的是实话,说得纯良无害,充满善意。

然而萧锦华的面色却一瞬间变得阴沉又危险:“本宫不管你想帮着谁,想让谁坐上龙椅,但告诉你的主子,争权之事敢把平宁牵涉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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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本宫要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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