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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月亮的漆黑夜晚,老鼠钻出了洞在墙角里交配,野狗打翻垃圾桶拖出被蛆虫爬满的腐肉。白教堂附近的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动物的尸体,腐败的垃圾,未成人形的弃婴,各种各样的气味散在伦敦的雾气之中。
微弱的星光下,小巷的转角,年轻的女人哼着跑调的歌,踩着乱七八糟的舞步从暗巷里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扑着廉价的白粉,裙子的肩带拉到了肩膀以下,露出大片的胸脯。她在黑暗中行走,被惊动的老鼠窜过她的脚背,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以下,她从出生时起就一直待在这个街区,她早已习惯了黑暗。
玛丽薇莎是个妓女。她年轻又廉价,放浪又堕落。一块面包她可以给客人口交,如果有人能付清她一天的饭钱,那么她的一晚上都是他的。她总是白天睡觉,太阳落山之后才是她工作的时间。她没有怀表那么贵重的东西,想要知道时间除了夜间巡警的整点的警哨,再没有其它的办法,所以约会迟到对于她而言是家常便饭。
今晚的客人在街角等着她,年轻的男人,皮肤苍白,身材虽然高挑,但总是穿着过于宽大的斗篷,帽檐压的很低,让他看上去显得瘦弱。他冲她点了下头,并没有说话,目光迅速划过她裸露的肩胛,然后转身向前走。玛丽薇莎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他们每次做爱的地方都不一样,男人每次都会选择不同的旅馆,不过不管怎样总会有可以睡的地方,他们从没在户外做过。
他们之间的性交易不是第一次,三个月以来,他找过她许多次,在他想要的时候。玛丽薇莎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不止是他的名字,她不知道他的工作,他是否拥有家庭,他的身份和地位,她几乎对他一无所知。他从未告诉过玛丽薇莎他的真名,他让她称呼他为J。她猜测J先生是位医生,他的指尖总是有药剂的气味,有几次外套下的白衬衫上沾着血迹,所以她叫他DrJ。
对于玛丽薇莎来说,他是位特别的客人。DrJ没法勃起,他们第一次做的时候,她花费了很长时间都没能让他硬起来。并且这一情况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他们做爱的时候,他的阴茎几乎只是装饰品。
这样的男人对于性爱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变态的需求,身心都是,或渴望被爱抚,或沉迷于暴力。玛丽薇莎曾经担心过DrJ是个以凌虐妓女为乐的虐待狂,可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DrJ确实喜欢疼痛,喜欢血,喜欢绳子和皮革,而他也喜欢被束缚和被支配。在他们的游戏中,玛丽薇莎被允许扮演他的主人,他的上司,他的姐姐(然而实际上玛丽薇莎觉得DrJ应该比她年长)。她将他捆绑起来,用马鞭抽打他,用手指或者道具操他,听着他尖叫,哭泣,求饶,看着他无法勃起的阴茎淌出透明又粘腻的水液。
做爱的时候除了约定的词语,他们很少聊天,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身份差距。但也并非完全不说话,毕竟在欢爱结束的夜晚,赤裸相对的男女之间总会有那么些想要与对方说说话的气氛。他们的对话总是没有主题,慵懒又随性。他们受教育的程度完全不同,玛丽薇莎认识的字并不多,她会写自己的名字,但她没法阅读报刊,当然妓女也不会有那种闲功夫在意报纸上的内容。可有些时候,DrJ心情好的时候,他会替她读报纸,他会告诉她许许多多关于白教堂区外面的事。他告诉她关于冒险家们在东方发现的新大陆,关于新建的铁路上,鸣响着汽笛的怪兽可以将人们带到远方。那些时候,她总是笑着靠在他的肩头,听他诉说着对于她而言过于遥远的梦。
还有些时候,他们会提到身边的人。他们都很少提起自己的父母,这大概是他们唯一的共同点。,玛丽薇莎的父亲是个酗酒成性的混蛋,在她年幼时便因为赌博欺诈被人活活打死在暗巷中,从她的人生中缺席。她的母亲并不是妓女,她是一名勤劳的洗衣厂女工,在嘈杂的洗衣间每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最终死于肺病。当时最年长的姐姐为了母亲昂贵的医药费,还未成年便开始卖淫。几乎每一个白教堂区的下等人都有一个令人心酸的悲惨童年,听得多了也就不再值得让人同情。DrJ并不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听她说着那些往事,他只是安静的躺在一旁,他侧过脸看着她,用腕上的勒痕还没消退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大腿。
而DrJ他也一样对父亲没有印象,那是个在他出生之前便抛弃了他们母子的男人,甚至连姓氏都不曾留给他。他恨他的母亲,从他的口中,玛丽薇莎得知,那是一位酗酒之后会殴打他,因为受不了婴儿的哭泣掐死了同母异父的弟弟,为了一袋钱便将他卖给人贩的残忍的女人。客人们催人泪下的故事听得太多,玛丽薇莎也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女性,可是她依旧会满足他的需要,在他的声音开始变调时抱住他,吻他。
有些时候,玛丽薇莎没由来的觉得,他们就像两只冬日里抱在一起相互取暖的松鼠,靠着从对方那里汲取的温度度过漫长到几乎没有尽头的严冬。
而“开膛手杰克”是他们最近时常提起的话题,毕竟他已经在白教堂区残忍杀害了五名妓女。他将那些可怜的女人们剖开,拿走她们的
', ' ')('子宫,内脏和乳房。他总是在深夜出没于这个地段,是他让玛丽薇莎的工作变得更加危险,所以DrJ先生会来到附近接她,那是他作为绅士的某种体贴。
“那些女人的死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他将她抱在身上,舔吻着她的乳尖,声音因此而显得含混。
“我也是妓女,先生。”玛丽薇莎坐在他的大腿上提醒他。
“不一样……”他从她的胸口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相交,他皱着眉纠正她:“玛丽,你和她们不一样。”玛丽薇莎稍稍怔愣,为他笃定的语气,然后她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笑着低下头与他接吻。
“不过,苏格兰场投入了那么多的警察。”她的手指插进了他的头发,在换气的间隙吐出轻微的话语。
苏格兰场的警探们已经投入了大量的警力,甚至考虑在白教堂区设置宵禁,然而犯人至今没有落网,就连女王陛下也开始关注起案情。
“苏格兰场的警探们都是笨蛋。”他很少笑,不过苏格兰场的无能似乎让他感到愉悦。他任由玛丽薇莎解开他纽扣,然后用褪下的衬衫将他的双手绑在身后。
“嘘。”她将食指抵在他的嘴唇边。“先生,从现在开始,您的自由和意志都是属于我的了。”
DrJ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映出她的笑脸。
DrJ是个冷血的男人。他的皮肤总是很苍白,他的身体也总是很冷。有时候,玛丽薇莎觉得他就像是一具会动的尸体,毕竟他铂金色的软发间总是散发出福尔马林的气味。可当他们之间的游戏开始的时候,他的一切又显得那么生动。
他会因为兴奋而呼吸急促,胸腔剧烈的起伏,会因为无法预知的疼痛而紧张的屏住呼吸。有时候,恰到好处的虐待,会让他白皙的皮肤浮现鲜艳的粉红色,力度失控的惩罚则会让暗红色的血珠从细密的伤口中渗出来。她可以在他身上留下属于她的痕迹,这么想着,玛丽薇莎握住皮鞭的手开始颤抖,那是仅仅只有他能给予她的,主宰他一切的欢愉。
属于他们的夜晚从现在开始。
玛丽薇莎不太明白,为什么DrJ总是光顾她,白教堂区有那么多的妓女,可他似乎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人。她并不知晓他的人生中遇到过几位令他眷恋的女性,可是他的身边现在只有她。DrJ有着可以吸引女性的英俊容貌,礼貌的谈吐,可他总是阴沉而内向的将这些隐藏在漆黑的斗篷下。即便她会迟到,他总会在准时出现在约定地点,他虽然没法送给她名贵的珠宝香水,但是他会带给她街角面包房新出炉的杏仁饼干和奶油蛋糕。有时候,玛丽薇莎会情不自禁的幻想,如果她真的会爱上某位男性的话,一定会是像他这样的人。
然而那一切仅仅只存在于幻想之中。
高潮的余韵后,他的两颊残留着绯红,他躺在她的身边,呼吸间带着轻颤。“玛丽,那是圣母的名字。”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喃喃自语,指尖和眼神都是那么温柔。他在这种时候总是会做这些多余的事,她让他陷入了他爱上了她的错觉。“晚安。”玛丽薇莎说,然后她关上灯,凑近他,在他的唇角落下浅浅的吻。
DrJ很快闭上了眼睛,他的呼气逐渐变得平静而安稳,然而玛丽薇莎却没有睡。她用力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为了集中精神,她在黑暗中数着他的心跳。那规律平稳的声音被夜的静寂放大,每一跳都宛如擂鼓般敲在她的心上。他是活着的,活人才会拥有心跳。
当楼下又一次亮过巡夜人的灯火后,玛丽薇莎从床上悄悄爬起。她蹑手蹑脚的从他怀里退出来,她跪坐在他身边,手伸向她带来的放在床头的皮包。玛丽薇莎小皮包里的东西总是为客人们准备的,除了做爱时使用的情趣道具,还有不止一种劣质的催情药物。里面只有那把防身用的刀是属于她自己的东西,镀银的刀小巧又轻便,被磨的十分锋利适合女性使用。这是已经死去的姐姐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在姐姐还活着的时候,在还轮不到玛丽薇莎通过卖淫养活家人的时候。
刀在月光下反光,银色的刀刃似乎和DrJ十分相衬。不知怎么,将刀握在手中,玛丽薇莎没由来的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她的手在颤抖,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可是她下手却没有犹豫。
“噗嗤。”那是血肉划开的声音,在静谧的深夜里响在她的耳边,显得格外清晰。她正确的捅穿了DrJ的脖子,他的血喷射出来,溅了她半张脸。这好奇怪,明明他是那么冷的人,他的鲜血却那么烫的,烫到像是在皮肤上燃烧,痛的她忍不住落泪。
在玛丽薇莎捅下去的时候,DrJ醒了。他的四肢胡乱抽动,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呻吟,然而因为她捅穿了他喉咙的缘故,他已经没法开口说话了,刀刃切开了声带,让受了伤的他没法求救。
他还没弄清情况,只是本能的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因为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过多,他的力气丧失的很快。他的指甲总是修剪的很短很整齐,所以即便他的指尖已经痉挛着陷进玛丽薇莎的肉里,也没能在她身上留下血印。
', ' ')('“DrJ……”玛丽薇莎在黑暗中开口叫他,她的声音带了哽咽,她试图杀了他,与此同时她也在哭。挣扎着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似乎放弃了求生。玛丽薇莎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她的唇齿间尝到了腥甜。她没法做的同他一样残忍,她没法在他身上捅下三十九刀,她没法切开他的腹腔,取出他的内脏。她只能双手握紧插进他喉咙的刀,她的刀在他的喉咙里搅动着,扯碎血肉,食道和气管,然而她没法将它拔出来,再捅他一次。他的血糊了她半身,她的眼泪落下来,在满是血污的脸上划出一道清晰的泪痕。她的眼泪混着他的血,落回他的脸颊上。
黑暗中玛丽薇莎明明不应该能看见他的表情,可她就是感觉到。他张了张口笑了。他掐住她的手缓缓地,颤抖着松开,轻轻的搭在她的大腿上,仿佛与平时一样。
“晚安,DrJ。”她泪流满面的向他道别,最后的道别。
天亮了,玛丽薇莎走在朝阳的晨光下,她已经洗掉了自己身上的血迹,套回了那件裸肩的连衣裙,她的头发上挂着未擦干的水珠,她仿佛娇艳的玫瑰,在朝霞中绽放。
玛丽薇莎唱着歌,玛丽薇莎跳着乱七八糟的舞步,玛丽薇莎进入了白教堂,她会向主祈祷,愿开膛手杰克先生在地狱一切安好。
…………
雾都的伦敦,作为移民集散地的白教堂区曾是堕落的温床,罪恶的摇篮。恶名昭着的开膛手杰克在该地区犯下多桩残忍的罪案,受害人都是妓女,她们被残忍的杀害、剖腹。他曾不止一次写信挑衅警方,然而苏格兰场投入了大量的警力后仍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但1888年11月,最后一桩凶杀案结束之后,开膛手杰克就像是从人间消失了一般,直到今天也没有再一次犯下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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