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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何兮也去上班了。
虽然记忆还有些模糊,但是影响不是很大。
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但每天她和程瑾都见不着。早上上班的时间不一样,两人下班也都是洗完澡就关房里了。
更像是合租的室友。
何兮有打电话给她父母,说要不要把何求接过来。
她爸妈回绝了,说她现在脑子不正常,先管好自己吧。
社畜的生活十分无聊。
曾经何兮以为未来的自己工作了肯定会是个叱咤风云的女强人。事实不是,她一坐在工位上就想摸鱼。
绝不是她自己想摸的,而是有种神秘的力量在诱惑她。
她一本正经地敲着键盘,有模有样,实际上是在给方思乔发消息。
——冉瑜和程瑾大学是同班,那冉瑜之前怎么像第一次见到我似的。
何兮早就疑惑了,她大学追着程瑾跑,按理说不应该啊。
方思乔马上就回复了。
——好像冉瑜大学没读多久就被家里人带走了。
何兮唏嘘,这得什么样的家庭条件啊,那么好的大学说不上就不上。
跟方思乔聊完后,她又点到与程瑾的聊天界面。
犹犹豫豫打了两个字,还是没有发出去。
僵着吧。
一天的上班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何兮出公司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的情热期好像要到了,于是回去的路上买了抑制剂。
明明已经结婚了,却过得清心寡欲。
她叹了口气,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
回到家,和往常一样,她洗完澡回到房间。
刚一打开门,独属于oga的信息素直往她的鼻尖里窜。如同一把火点燃,烧掉她的理智,让她刚用掉的抑制剂成了笑话。
何兮捂着下半张脸,伸手打开了灯。
视野终于明亮,她一眼看到床上的程瑾。
一团皱的床单上,他紧闭着眼,面色潮红,身上穿着的家居服散乱,露出锁骨与腰。
何兮也不知该生气还是害羞,大声说:“你情热期也到了干嘛不用抑制剂!”
跑她房间,这不是干柴遇上烈火、狼遇上羊吗。
她难道是什么柳下惠吗?
程瑾缓缓睁开眼,如同被水洗刷过,双眼带着湿意,却皱着眉头,疑惑地望着何兮。
何兮连忙后退两步退到门口,紧紧咬住了牙。
“你要去哪?”程瑾的声音沙哑。
何兮强牵着自己最后的一丝理智,“给你买抑制剂。”
程瑾眨了眨眼,似乎在理解这句话。片刻之后,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可是我的alpha。”
看起来挺委屈的。
何兮的牙根都带着氧意,呼吸也渐渐沉重。
她朝床边走过去。
程瑾慢慢坐起身,等着何兮。
何兮还在脑海中天人交战。她和程瑾关系有好到可以上床吗?程瑾现在一看就没理智,对他出手也太不道德了吧。但是他自己都跑来她的床上了啊?
都怪万恶的信息素。
她一腿跪上床,一手将程瑾捞过来,掐住他的脖子就低头吻了上去。
程瑾环着她的腰,没有抗拒之意地承受着口舌被侵略。
oga是需要alpha抚慰的,特别他是被标记的,在情热期中只会更加依赖何兮。
他下午就有预兆了,提前回家等着何兮。
在以前情热期两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早点下班,一起渡过。
但是现在何兮忘记了一些事,而程瑾也不知道怎么该跟她开口。
最后他实在忍不了,才跑来她的房间。在听到何兮说要买抑制剂的时候,他杀人的心都有了。不过幸好她没有真的扔下他。
何兮以为自己会是手忙脚乱什么也不懂,实际上她的手已经熟练地摸上了程瑾的胸。
她称之为身体的记忆。
粉色的乳头已经挺立,程瑾的头埋在何兮的肩上,被她揉得直喘。
他双手紧紧抓着她,断断续续地说:“够……够了,直接进来……”
何兮的手点上程瑾的腰间,引得他一瑟缩。
信息素交融之后,何兮倒是清醒点了。
她有种奇怪的感觉,程瑾惊恐厌恶的脸总在脑海中闪现。
一走神,她准备往下伸的动作就止住了。
程瑾向她靠近,紧紧贴着她,缓解难耐感,也不催促她。
何兮低头看向黏在自己身上、一脸春意的人,最后决定不想那么多。
反正结婚了,合法驾驶。
她沿着他的脊椎滑进睡裤里,伸出一根手指陷进饱满的臀缝内,抵上已经湿透了的后穴。
手指轻而易举地就插了进去,被湿热的肉壁迫不及待地吸住。
程瑾抱着她的脖子,哼了两声,似乎在说不
', ' ')('够。
何兮见状又加了两根手指,肉穴一开始还有些紧绷,她随意扩了两下,就变得松软,讨好地缠着她的手指。
“你自己玩过了?”何兮疑惑,下意识地说出口。
她还以为要更艰难些。
程瑾听见这话耳根红上加红,“怎么可能……”
何兮原本在床上就喜欢说些羞耻的话,看来即使没了记忆也是这样。程瑾的指尖抵住她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挠了两下。她骨子里就是禽兽。
情热期的oga本来就好做,特别是他还自己一个人撑了几个小时,浑身上下早就准备好被操了。
现在的何兮不了解两性知识,程瑾也绝对不会主动告诉她。
何兮也懒得继续没必要的前戏,她是强撑着意志忍住的。
她一把将程瑾推到在床上,利索地扒了他的裤子,抬起他的一条腿就狠狠怼了进去。
饥渴的后穴终于吃到了东西,程瑾头皮发麻,心满意足地眯起眼。
“水挺多啊程瑾。”何兮开始动作,随口说着。
他的里面流了很多透明液体,让每次进出的动作都伴随着粘腻的声音。
柔软的肉壁在她出去的时候难舍难分,又在她进去的之后紧紧缠住。
情欲积累正多,何兮顾不上技巧,每一下都狠狠顶到最深处,又不顾后穴的挽留全退出来。
“啊……你,嗯……”程瑾反手抓着床单,被撞得一下一下往上,完全接不了她的话,只能喘着气不断呻吟。
何兮才动了没几下,他的腿根就开始抽搐,后穴内壁毫无规律地痉挛。
紧接着程瑾就闭上了眼,拱起腰,前头的白色精液落在他自己的腰腹上,后面喷出的液体淋到何兮的下身。
她没准备让程瑾缓过高潮后的不适期,动作速度完全不停。
“哈……你别……”程瑾禁不住地拱起腰,企图躲着她,却只是更好地展现出了自己肚子上凸出的弧度。
知道她不会放过自己,但高潮后的身体实在敏感,每一次顶弄都让他忍不住发抖,只能退步说:“慢,慢点……”
何兮一手捞着他修长的腿,一手摁住他的腰。程瑾的衣服早就散开了,两个殷红的乳尖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奈何实在没有第三只手。
她空出一只手,向前倾身,覆上程瑾抓着床单的手,手指渗进他的指缝,想要引导他。
程瑾的手被她勾着,指尖下意识地弹了一下,然后从小拇指开始,紧紧扣住她。
结果何兮把他的手放在了他的胸上。
何兮伸出食指,压了压被冷落的小红果,乳尖颤颤巍巍地挺立。
她毫无羞耻之意,笑着说:“你自己玩给我看。”
说完就牵着程瑾的手放在了他自己的胸膛上,她又重新捏住他的腰,九浅一深地动作,双眼盯着程瑾。
程瑾的眼里满是水气,闻言轻轻眨了一下,从眼尾滑落一行清泪。
何兮愣住,一秒后她意识到这是生理泪水,提起的心才放下去。
都到这时候了程瑾也没必要害羞,而且这种事之前何兮没让他少做。
他自暴自弃地揉着自己的乳头,发了狠一样将乳尖捏扁。比起他自己的逗弄,令他更有感觉的是何兮的视线。
后穴被捣乱,艳红的肉圈无力地含着那根随意肆虐的东西,在每次进出的时候都翻出晶莹的液体。
心理加上生理快感,何兮也感觉自己快到了。最后她每次都顶得很重,正准备埋在程瑾体内射出来的时候,她突然想到某件事,急急地退了出来,射在了外面。
程瑾缓着气,被自己搓红的胸膛一起一伏,双腿大张,歪头朝她望来,估计是知道她在顾忌什么,哑着声音说:“可以射里面。”
何兮刚想去找避孕套的想法止住了,但是程瑾的下一句话又让她心里巨震:“我怀不了了。”
他说得太过风轻云淡,好像完全不在意。
何兮想起高中的他。
程瑾一直都很独立,从不拘于oga这个身份。他没想过结婚,更没想过要生孩子,甚至说过“以后一定要把碍事的腺体摘了”这种话。
何兮不知道这件事与她有没有关系,却能肯定自己曾经伤害过程瑾。
她转头,视线落在窗外,霓虹灯在黑暗里绚烂。
夜还很长。
……
“何兮!”
程瑾挣扎着往后,却只能贴在何兮的怀里,退无可退,他无法忍受地叫了一声。
“嗯。”何兮在他身后淡淡回应,手指在他后穴里抽送的动作不停。
程瑾扭过头,闭上眼,绝不往前面看。
何兮抵上他的敏感点,一下一下的戳弄。
“嗯哼……”程瑾难耐地仰起头,喉结与脖颈的线条凌厉。
“睁眼看看。”何兮低声说。
程瑾把这话当耳边风,但她有很多办法能治他。
三
', ' ')('根手指在肉穴里搅弄,有意无意地擦过那个点,却又不会让程瑾满足。
没过一会儿程瑾就下意识地扭起了腰,去追她的手指。
何兮故意为难他,当然不会如他的意。
“给……”程瑾哼着想要开口,但又及时止住了自己求人的话。
情热期才刚开始,何兮射了两次但都没留他体内,更没有成结。一点都没有安抚到他,还火上浇油。
他瞪了何兮一眼,被何兮眼疾手快地捏住下巴,将他的头掰了过去,面向身前的落地镜。
程瑾坐在何兮的前面,双腿被她微微弯曲的腿架着,朝两边张开。
股间藏匿着的肉穴被白葱般的手指入侵,纤细却不失狠劲的手腕动作着,强硬地扩开他的肠壁,又带出粘稠的液体。
何兮轻笑,“风景不错。”
镜中的程瑾一脸媚意,那双桃花眼有些失神,白皙的身上更是一团糟,各种痕迹都有。
程瑾还想扭过头不愿看。何兮另一只手掐着他的乳头,狠狠拧了一把。
“嗯……”他两只手都盖在她的手上,却无力阻止她的动作。
视线从泥泞的腿间挪开,程瑾看向镜子中的何兮。
她原本清丽的脸也在情事中通红,勾着不怀好意的笑。
何兮动了会儿手,玩够了才让程瑾跪趴在地上。正准备插进去的时候,瞥见了他背上的疤痕。
一处在蝴蝶骨处,一处在后腰,两道深浅不一的疤,刻在本该如玉的身体上。
何兮伸手摸了上去,轻轻地来回摩擦。
程瑾察觉到她的动作,反过手来制住她,大概不愿意让她碰。
她想问,潜意识里却觉得自己不能问。
最终何兮什么也没说,将程瑾拽上了床。
她在他身后狠狠地撞了进去,带着些许怨气。
程瑾将头埋在胳膊间,有些承受不住,“轻点……”
她不说话,力度也没降下来,直往深处顶。
“你的心也能像你里面这么热就好了。”何兮淡淡地说。
程瑾一愣,没有回答。
房间里只剩粘腻的水声。
直到他的生殖腔口被顶开,他才开口:“停……那里是……”
“不是要在里面成结才行吗?”何兮反问。
程瑾当然知道,只是他觉得何兮如同那晚,突然变得危险,有些退缩。
何兮能感受到他突然僵硬的身体。
她一边有些怨意,一边又不舍得让程瑾不舒服。
叹了口气,她俯下身,吻上程瑾的后颈,然后张开嘴,细细地轻咬。
这里是腺体,敏感又脆弱。
程瑾轻咛了一声,知道何兮在安慰他,慢慢放软了身体,方便她往生殖腔顶进去。
之后何兮还是没有成结,只是射了进去,但仅仅是这样程瑾也有些受不住,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床上。
何兮让程瑾仰躺着,拿来自己的手机,准备请个假。
她单手打着字,另一只手撸了撸自己,又埋进程瑾的后穴。
她都要习惯插在里面的感觉了。腰间漫不经心地顶弄,发完消息她才将手机扔开。
程瑾眼角不停地淌着泪,眼珠微微上翻,露出些许眼白,睫毛沾成一缕一缕。
何兮凑过去,轻声说:“别坏了啊。”
程瑾对她的声音作出反应,闭上了眼,侧过头。
“你请假了吗?”何兮问。
“早请了。”
……
情热期持续三天,期间他俩一直在床上厮混,偶尔在浴室。房间地板上躺着瓶瓶罐罐的营养补充剂。
这才是大人的世界啊。
直到最后的时候何兮才想起来问程瑾:“为什么我们的日期是一样的?”
巧合吗?
程瑾意识越清晰就越不想和她说话,听她这么问脸上降下来去的温度又升了起来。
有标记关系的alpha和oga需要偶尔地与对方的信息素交融,他和何兮约定为对方渡过情热期。
原本他们的时间不是一致的,但轮到何兮的时候,程瑾总是承受不住,次次被迫发情,慢慢他的情热期就随何兮的时间了。
这不是能坦然说出口的事,更何况是程瑾,他觉得何兮不记得这件事更好。
理所当然何兮没有得到答案。
第四天中午,她悠悠转醒。
从前她就觉得三天的情热期真的不会肾虚吗,现在轮到她自己了,她觉得——果然挺累的。
所以她多请了一天假休息。
还是程瑾厉害,跟个没事人一样的去上班了。
程瑾昨晚到最后的时候明明腿都站不稳,下床准备去洗澡,一动白色液体就从他腿间流了出来。
何兮觉得都把人做成那样了,是该示点好吧。
于是她给他发消息:等会你下班我去接你?
', '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才回:不用。
何兮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接着倒了下去。犹豫了两下,又拿过手机快速地打了几个字,心一横就发出去了。
——那一起吃晚饭吗?
她的实际年龄二十六,但追人的把戏只会一起吃个饭。
消息提示音传来,她打开手机一看:所里有食堂。
婉拒。何兮扭着身体原地来了个人类变异,抓耳挠腮。
这人床上床下两幅面孔?他自己人都被她吃了,吃个饭怎么了?
虽然被拒绝在意料之中,但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完全想象不到自己和程瑾融洽相处的景象,甚至好像没有关于程瑾对她笑的记忆。
何兮叹气。
其实她原本挺想离婚的,但是跟程瑾上了三天床之后又没那么想了。
色是一把刮骨刀,碰巧她骨头硬。
她现在的记忆不全不能随便做决定,真搞不懂程瑾对自己到底怎么想的。
手机电话铃声突兀响起,何兮一看来电显示是方思乔,语气不耐地接了起来:“有屁快放。”
“有个酒局,你来帮忙凑个数。”方思乔直接说。
何兮惊讶,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我是已婚人士。”
方思乔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何兮结婚结得早,几乎不去声色场所,他之前也叫过她很多次,她没一次答应的。
但是工作日实在叫不到人,只能来找她。方思乔哀求:“我这儿真的没人啊何女士,只有你还闲着。”
何兮坚持说:“不行。”
“来的人中有个人是你老婆的同事。”方思乔及时抛出钩子。
她沉默,犹豫,思考,最后勉为其难地说:“行吧,看你之前帮过我的份上。”
绝不是因为想要去探口风之类的。
方思乔懒得戳穿她,“晚上九点半。”然后报了个酒吧的名字。
何兮皱起眉,“这么晚?”
差不多是程瑾下班的时间,他回来发现她不在家怎么办?
哦,他不会在意。
之前她出车祸的时间就是在晚上接近十点的时候,程瑾知道她没回去,一个电话也没打。
方思乔不知道何兮一时间想了这么多,只是悠悠吐槽:“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脑子坏了不用上班。”
说完他就迅速挂掉了电话,让何兮没处骂。
何兮将手机扔在沙发上,无端地郁闷。
她是在程瑾生日那天出的车祸。
难不成像某种悲剧故事里的一样,她为了给程瑾一个惊喜然后出了意外?
惊吓差不多吧。
时间到了晚上。
何兮估摸着差不多了,就随便换了件衣服出门。
她坐在出租车上,透过车窗望向外面。
夜晚的城市也相当热闹,人们在这里相遇又离别。
她微微抬起自己的左手,低头看去。
无名指上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戴了六年的戒指留下的印记,仅仅两个月就毫无踪影。
到了方思乔说的地方后,她走进门,给他打了个电话。对面没过多久就接起,她问:“我到了,你人在哪?”
电话那头十分嘈杂,还有男男女女交谈的声音。
方思乔压着声音说了具体位置,又有些莫名其妙地开口:“你做好心理准备。”
何兮:?
她挂掉电话,朝某个卡座走去。
怎么的,那群人里有怪物吗?还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等她看到一头标志性的粉毛的时候,正准备打招呼,转眼又瞥见某个熟悉的人,轮廓在黑暗与灯光之间若隐若现。
**%¥&*,是程瑾。
方思乔注意到她,“你怎么不化妆?”
何兮赶紧收回视线,坐到了个与程瑾是对角线的地方,装作没发现他的样子。
她很想一掌劈开方思乔的脑子。
化妆?真化了她就成晚归在外寻欢作乐的背德人士了。
不过程瑾怎么也在这,他看着冷冷清清其实已经在寻找第二春了?
“你的信息素好熟悉啊。”
何兮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那个人突然开口。
她侧眼看过去,是个男oga。
按道理,为了自己的安全或者不侵扰到别人,没有标记的人一般都会带抑制链的,能完全隐藏自己的信息素。
但此时此刻这种场合,大家都是为了玩而来的,自然不带抑制链,所以她能立马分辨出旁边这人是个oga。
她不带抑制链是因为自己有标记关系,正常人都能感受到她有属于自己的oga。
何兮绝望。
刚才那一声,引来了程瑾的视线。
卡座里的男男女女aaoo早已聊得热火朝天,程瑾自己坐在一边倒是清闲,悠悠地望着另外两个
', ' ')('没参与进去的他们。
何兮装眼瞎,低着头视线不敢乱瞟,敷衍地回道:“呵呵,是吗。”
她拿起手机,疯狂地按“1”轰炸喝得正欢的方思乔。
方思乔被自己裤兜里的手机震到,终于拿了起来。
何兮立马敲出一句话发过去。
——程瑾怎么在啊啊啊啊啊啊!
方思乔瞥了她一眼,又瞅了瞅程瑾。
——和你旁边那个人一起来的。别装了,他早发现你了。
何兮牙齿咬得蹦蹦响。
“姐姐一个人吗?”旁边那个男人又开口。
何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撩了下耳边的头发,露出温和的微笑,“不好意思,你在说什么?”
等对方露出疑惑的表情,她又解释道:“啊,我前不久出了点意外,耳力有点不好。”
一个常规酒吧卡座能大到哪里去,在场的每个人说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尽管何兮和程瑾离得远,程瑾也听到她在忽悠人。
他表情淡淡的,将视线挪开,偶尔有人和他搭话,他出于礼貌简短回答。
何兮就没这么安逸了,旁边那人缠着她问东问西。
还真给他问出了点东西来。
他跟她同一个大学的,专业一样,小她一届。
他说他叫顾从南,然后又问何兮的名字。
何兮默了两秒,想将耳聋人设贯彻到底,又害怕他提出打字聊,回答道:“何东。”
顾从南笑了笑,也不知道信没信。
没过多久,一群人觉得单纯喝没意思,想玩点什么。
于是万年不变的国王游戏被端上了桌。
何兮朝方思乔指着自己说:“我也要参加吗?”
方思乔眯着眼一副坏心思,明明是回答她的话,却盯着程瑾说:“来都来了。”
何兮下意识地去看程瑾。
两人对上视线,她有些心虚地挪开。
不对,她为什么要心虚?程瑾不也是自己来的吗?
他还带着抑制链。这样别人都不能知道他的第二性别,也不能知道他是个被标记的。
何兮坐直身体。玩就玩,在场这么多人也不一定能指到她。
第一轮,“国王”指名二号和四号,然后从双人卡组里抽出一张卡,上面写着“交换位置”。
然后程瑾换到了何兮对面的座位。
她看着他。
程瑾还是早上出门的那套衣服,都夏天了还穿着领口高高的衬衫。
何兮知道他是为了遮住脖子上的吻痕,她甚至清楚衣服下的身体上还有哪些痕迹。
明明两个人早上还是从一个被窝里出来的夫妻,现在却在这里装不认识。
程瑾被何兮直勾勾的视线盯得不舒服,他扭头瞪了她一眼。
何兮像个没事人一样的移开了目光。
不让看就不让看。
她觉得程瑾应该不喜欢这种酒局。这个潜意识来自二十六岁的她。
而她自己本身,对这种场合也莫名的抗拒。
这和她忘记的过去有关吗?
正在何兮想东想西的时候,这轮的“国王”又开始指名:“一号和六号。”
她看了看手中抽到的牌——是一号。
她立马去看程瑾,目光带着对他号码牌的渴求。
程瑾不接收她的视线,低着头看手上的牌,神情冷淡。
“喝交杯酒。”卡抽了出来,上面的文字被大声朗读。
周围的人开始哄闹,连连问一号和六号是谁。
何兮视死如归地将号码牌摆了出去。
还好,不是什么特别过分的要求。
六号是顾从南,她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方思乔冒出来倒酒,满脸看好戏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你这次来得好啊,漏掉的仪式都给你补上了。啧啧啧,我看你俩挺有缘分啊。”
何兮不说话,看着漫上杯口的酒水。
她和程瑾没有办过婚礼。
她当时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发现唯一一本相册薄上只有何求的照片。
他们的合照约等于没有,更别提婚纱照。稍微联想一下就知道是压根没拍。
这是当然,他们和幸福这个词不搭边,说不定还是对怨侣。
顾从南已经笑着朝她伸出举着杯子的胳膊。
何兮最后看了眼程瑾,却完全不巧地望进他波澜不惊的眼里。
她又在期待什么呢?
何兮正过脸,绕过顾从南的胳膊,低头抿了口自己手中的酒。
合卺情意浓,携手到白头。
程瑾抱着双臂,一只手死死扣住自己的胳膊,指骨突出。
这只是一个游戏。他告诉自己不要在意。
何兮低垂着眼睫,表情平静,透着一丝慎重。
', ' ')('程瑾咬紧牙关,脸色泛白。
这只是游戏——
何兮其实没想那么多,反正就喝杯酒的事。挽个胳膊低个头就算完成了,在顾从南还没反应过来就向后退去。
不过她还是有点心虚,瞥了眼程瑾。
再怎么说,她和程瑾也结婚了,在他的面前和别的人这样不太好。
对方并没有看她,扭着头和旁边的人聊得有来有回。
她松了口气,在这个时候有点庆幸程瑾的漠视。
“学姐。”
顾从南喊她,一张清秀的脸笑开,格外开心。
何兮看过去,示意他有什么事。
但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感觉莫名其妙。那个笑容过于暧昧,她禁不住哆嗦。
程瑾的余光其实一直瞥着那边。
顾从南是研究所的新人,挺自来熟的,偶尔会和他搭话,然后知道了他们是同一个大学的。
今天下午,他问程瑾下班后来不来这个酒局。
程瑾当然要拒绝,但是一不小心看见了他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方思乔。
提到方思乔就要想到何兮,他下意识地答应了。
结果真在这里碰上了。
何兮看起来没什么想法,但是顾从南就不一定了。
这轮完了后,下一轮抽到“国王”的人指定五号。
五号是程瑾。
何兮连忙竖起耳朵。
“初吻是在什么时候?”
程瑾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二十岁。”
何兮松了口气。
应该是和她吧,应该吧?
虽然她不是很介意这种事,但还是希望程瑾所有的第一次都是自己。
要是别人的话……
好吧,其实她相当介意。
游戏又过了几轮。
“九号和六号……接吻一分钟!”
总算抽到点劲爆的,桌边的人都哄动起来。
何兮看了眼自己的号码牌,已经准备好自罚三杯了。
她是六号。
“我就不……”话还没说完呢,她就见对面的程瑾摆出了九号的号码牌。
她及时住嘴。
程瑾的脸色挺沉,阴恻恻地瞥了她一眼。
何兮觉得自己意会到了,他不喜欢在公共场合这样。
正准备倒酒,程瑾就站起了身,绕到她的面前。
何兮愣住,抬头望着他。
她不可自抑地想到前三天和程瑾接吻的时候。
他总是湿着一双眼,承受着她的侵占,实在喘不过气了就会哼两声然后推她。
他真要在这?这么多人看着呢。
程瑾不介意她还介意呢。
他慢慢低头凑了过来,何兮一动不动。
结果程瑾只是在她唇上印一下,就离开了。
周围的人连连唏嘘,表达不满:“就这吗?”
程瑾嘴角勾起,朝何兮发去一个讽刺的眼神,淡淡地说:“我已婚。”
何兮就像被根羽毛撩拨了,心痒痒,捂住脸。
“学姐看上师兄了吗?”顾从南突然说。
哦,他和程瑾是同一个研究院的。
何兮也着实搞不懂顾从南一直关注她干什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应该感受得到我有标记吧?”
顾从南沉默了一瞬,然后点头,又理所当然地说:“可是你都来这儿了,就代表你和对方没有什么感情吧?”
她“呵”了一下,冷声道:“你不要先入为主。”
“程瑾的同事”应该指的就是顾从南,顾从南不认识自己,就代表程瑾没有公开她的存在。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多问了,免得节外生枝。
顾从南垂下了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落寞。
他不再说话正合何兮的意。
“四号——谈谈初恋!”
顾从南摆出自己的号码牌,愣着脸似乎在回忆。
然后他笑着对众人说:“初恋是大学的一个学姐。嗯……是在一次院内羽毛球比赛的时候喜欢上的。”
他只简短地说了两句,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何兮身上。
何兮不接收他的视线,曲着手指弹桌上的玻璃杯。
她可不管这个学姐是不是自己,她又不记得。而且她一心追着程瑾跑,大三的时候何求都出生了。她大学肯定不认识顾从南。
游戏一轮接着一轮,她没再被指到过。程瑾有点倒霉,被点到的次数不少。
自和何兮的那触之即分的一吻后,他不再执行任何指令,直接喝酒。
何兮看他脸都喝红了。
酒局差不多快结束,何兮思考着怎么和程瑾一起回去。
转念一想,这种局不就是为了交友吗,那她直接说也没关系啊,就是影响他在他同事面前的形象。
', ' ')('但是顾从南知道他已婚,还和他一起来酒局,并亲眼见证他“出轨”,估计也不用讲什么形象了。
“程瑾,你家住哪儿啊?”何兮直接凑到他的旁边。
程瑾喝了不少,他的酒量是中等水平,脑子有点晕乎乎的。
知道何兮这是想和他一起走,刚好他也需要一个开车的人,就没有呛回去,顺着她的意报了地址。
何兮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语气有点僵硬:“好巧耶,我顺路!”
程瑾看了她一眼,默默地想:演技真差。
“哟,你喜欢人夫啊。”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开口打趣何兮。
何兮难得地面红耳赤。
有一种爬墙的背德感之后转头一看发现其实吃的是自家的草。
她看向程瑾沉静的脸,他没对这个词做出什么反应。
因为是事实。
但是何兮受到了冲击。
白月光变人夫。
她耳根通红,伸手戳了戳程瑾,“现在走吗?”
程瑾:“嗯。”
他说完站起来,结果一个踉跄。
何兮及时扶住他,揽着他的腰将人带了出去。
刚来到外面,后面传来一声喊:“师兄!”
她和程瑾同时转头看过去,就见顾从南一路小跑过来。
顾从南在他们面前站定,视线在两人之间摇摆不定,似乎欲言又止。
最后他下定决心,对何兮说:“师兄他已经结婚了……”
何兮无所谓地说:“我知道啊。”
顾从南不知道程瑾的结婚对象就是她,她也懒得解释,随他误解去吧。
顾从南被噎了一下,实在说不了什么,只能朝程瑾道别:“师兄再见。”
他临走前深深看了眼何兮,留下一句:“我不会放弃的。”
何兮满脑子问号。
她是什么天仙吗,没必要这么执着吧?
不过也翻不起大浪,她连联系方式都没留。
她搂着程瑾走到车前,才意识到程瑾喝了酒开不了车,指着自己发出疑问:“该我开车吗?”
程瑾凉凉地说:“不然呢?”
何兮心头直突突,“我可是出过车祸的人。”
从那之后她都没开过车。
程瑾沉默,神色不明,低喃道:“给你留下阴影了吗。”
声音实在太小,周围还很吵闹,何兮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叫代驾吧。”
在等代驾来的时间,何兮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掏出来一看,是方思乔发的消息:瞧把你给馋的。
这是在嘲笑她。
何兮露出无语的表情,马上回了个“滚”。
程瑾打掉了她搂着自己腰的手。
何兮委屈地摸了摸手。
程瑾望着夜色不说话,表情平静。
她发现从她失忆以来,程瑾的态度还算缓和。
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别再像一开始那样,浑身带刺。
她接近都不敢,时不时地想离婚。
安全到家之后,何兮倒在沙发上,让程瑾先去洗澡。
明天要去上班了,不想上班。
想永远躺在沙发上。
过了一会儿,卫生间那边传来动静,程瑾洗完从里面出来。
何兮下意识地抬眼望过去。
时间太晚了,程瑾懒得换衣服,只围了条浴巾,发尖滴着水,白皙的身体上还残留着欢爱的痕迹。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嘴比脑子快:“程瑾。”
程瑾看了过来,原本上扬的桃花眼被睡意侵占,有些愣神,显得无辜。
何兮接着说:“可以做吗?”
他眨了一下眼,反应过来,脸色慢慢地炸开,从脖子红到耳根,将手里的毛巾朝她砸过去,一言不发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合上门。
开什么玩笑,她昨晚留在他体内的东西没清干净,他今天肚子不舒服了一天。
程瑾直接躺在床上,头发都忘记吹。
何兮只是突发色心,随口一说,他同不同意都行。
但还是意料之中的被拒绝了。
她起身,脚步蹒跚地朝卫生间走去。
好困,不想上班。
“我讨厌你。”
程瑾靠在她的怀里,紧紧抓着她腰侧的衣服,依赖她的信息素,却不接受这个人。
她垂眼,因为这句话心里揪紧了一瞬,却仍然轻声说:“嗯,我知道。”
……
何兮坐起身,感觉好像做了梦,但是不记得。
距离她出车祸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月,脑瓜子还是不怎么好使。
突然发现好久没见何求了,虽然偶尔会打视频,却一直把她放在爸妈家。
正好快放暑假了。她边往卫生间走边想着,等会下班去接何求
', ' ')('。
正在刷牙的时候,旁边关着的门突然开了,给她吓一跳,呛了口牙膏泡沫。
何兮咳嗽,朝程瑾说:“你怎么还在?”
他平时上班时间比她早,基本上她起床的时候已经见不着他的影子了。
程瑾言简意赅:“放假。”
何兮漱完口,“还以为你全年无休呢。”
都没见他在家里待过一天。
程瑾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那你等会下午去把球球接回来吧。”何兮低头挤着护肤品。
程瑾没有应声。
她看过去,等他回答。
他脸色晦涩,“我没接过她。”
何兮眯起眼,带着审视盯着他。
程瑾扭过头,似乎自觉理亏,耳根不自然的红,“平时都是你接的。”
她抹完脸,看了眼时间,对他说:“等会下班给你打电话。”
“干什么?”对方疑惑。
何兮见时间不早,动作急了起来,迅速拿起包跑去玄关,边换鞋边说:“接球球啊。”
说完也不等程瑾反应,匆匆出门。
等到何兮坐公司的时候,才发现u盘忘记带了。
她挠头崩溃,今天开会要用的文件在里面。
在工位上纠结了一小会,才给程瑾打电话。
对面接得挺快,“喂。”
何兮先是委婉地问:“你等会有事么?”
程瑾沉默了一下,直接回道:“你要干什么。”
“给我送个u盘,感谢你。”她语气生硬。
“定位发我。”程瑾答应得利索。
何兮惊喜,说了声“ok”,立马把定位发了过去,然后把u盘的具体位置告诉了他。
她在公司等着程瑾,内心雀跃,还有些紧张。
同事见她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关心了一句:“怎么了?”
何兮低咳,正了正脸色,“没什么。”
十多分钟之后,程瑾来了电话。
她拿起手机边接边往电梯走。
“我到你公司楼下了。”程瑾说。
何兮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狂按电梯下行键,“我马上出来。”
进了电梯,她将自己的头发别在耳后,又理了下衣服。
不对,她这么紧张干嘛。
出了大门,就看见程瑾站在车旁,何兮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东西,顺嘴说了句“谢谢”。
程瑾转身的动作一顿,斜睨着她,声音毫无起伏地回道:“不客气。”
“注意安全。”她说完,就大步回了公司。
直到再次进电梯,她揪了揪头发,满脸崩溃。
这么客套又是干嘛!
下意识地就这样了。
她颓废地回去,有两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凑了过来,“刚才那个是你爱人吗?”
何兮疑惑,“你们拿放大镜看的?隔这么远都能看见那是个人。”
同事:“手机像素好着呢。快说!”
她点头,随口敷衍:“是的是的。”
“早就好奇你一直戴着戒指却见不着……诶,你戒指呢?”
何兮闻言瞥了眼自己的左手,淡淡地说:“丢了。”
另一边,程瑾手握方向盘,若有所思。
何兮把u盘放在她的床头柜上,旁边摆了个画框。
他拿u盘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了画框下压着的东西——被对折了两次的纸页。
鬼使神差的,他打开了那张纸。
折痕已经像枯老的树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墨迹却仍然清晰。
是封情书。
格式都不太正式,字迹飘逸,相当肆意。开头没有名字,只有“最最喜欢的你”。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看的人!
室内沉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声音和笔尖落在纸上“沙沙”声。外面艳阳高照,空气灼热。
何兮敲打着键盘,突然想起。
大概就是这样炎热的天气,她第一次遇见程瑾。
高中新生报道时,人群熙熙攘攘,正巧那天何兮的爸妈都有事,只能她一个人去学校。
她拿着指示书,低头找着登记处在哪,结果撞到了人,对方摔在地上。
何兮连忙道歉,伸手去扶人家,心里还想着是她最近吃多了吗,直接把人给撞倒了。
虽然俗套但理所当然的,这个人是程瑾。
刚升入高中的他可以称得上瘦弱,看起来极其营养不良。
程瑾没说什么,站起来拍了拍衣服,远处有人喊他,他就直接走了。
何兮当然不是一见钟情,她当时并不记得这个小插曲。之后开学她才发现他和自己同班,但也只是记住了他的名字。
程瑾高中的时候成绩很好,从不松懈。她不知不觉开始关注他,觉得他很厉害。
', ' ')('大概是一次午休,何兮溜出教室瞎逛,找到了一片林子,她好奇地走进去,发现有人坐在地上。
程瑾抱着腿,把头埋在腿间。
她一向没心没肺,压根猜不到人家这样是在干嘛,直接开口打招呼。
结果就看到一双泛红的眼睛。
程瑾见是自己班里的人,擦了下眼睛,微微低头,让人看不清脸。
何兮不知道他躲在这偷偷哭的原因,自己不好开口问,但也无法直接离开,便随口说了一句“天气真好”。
程瑾不想理她。
其实何兮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感情嘛,毫不讲理,回过神来时,就喜欢了。
程瑾打开门下车,走进咖啡馆。
冉瑜看见他,朝他招了招手。
他走过去。
——可是你拒绝我了。
程瑾记得高二时的告白,觉得她简直莫名其妙。
何兮平时跟谁都关系很好的样子,整天笑嘻嘻的,没见对他有过多的关注,除了找他借作业,也没怎么说过话。
他被叫出去的时候,还有点懵。
对方倒是直接,一句话就没了。
他盯着何兮眼神闪躲的样子,觉得这怕不是场恶作剧。
就算不是,他读书期间也不想谈恋爱,十分干脆地拒绝了她。
她的情绪只低落了一小会儿,没多久就像重燃斗志一般,不知道她自己暗自做了什么决定。
这与他无关,最好不要打扰到他。
——但我不会放弃的!
何兮去休息间接水,有同事跟她搭话,她心不在焉地回着。
她一向乐观,表白被程瑾拒绝后,虽然难受了一会,但又振作起来,觉得以后日子还长。
毕竟她有追着程瑾去同一所大学的想法,就肯定自己还能再喜欢他四年。
——马上毕业,“学业为重”之类的说辞就不能再用了!
冉瑜跟程瑾讲着她的国外生活,程瑾默默听着,低头搅着咖啡。
高中毕业那天的天气和今天差不多,微风袭来,树枝摇曳。
同学都情绪高昂,校园各个角落都是拍照留念的人。
程瑾没有很难割舍的好友,收拾完东西就准备离开。
他在路上看见和方思乔打闹的何兮。
笑容比六月的太阳还灿烂,脸上毫无悲伤不舍之意。
她也只是路人。
程瑾脚步不停,正想略过他们那堆人,何兮却从后面拉住了他。
她咧着嘴,朝他挥手,笑嘻嘻地说:“再见。”
他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离去。
青春对他来说并不美好,昏暗的房间和填不饱的肚子。现实已经足够残忍,支撑着他的是“未来”。
在那段灰色的记忆中,大概,唯一有色彩的,是何兮的告白。
——你一定想不到,我会追着你到大学。
确实,程瑾在大学里遇见何兮的时候,以为自己眼花了。
接着就是她的胡搅蛮缠。
虽然何兮有分寸,不至于让他觉得困扰,但他也并不想谈恋爱。
在未来变得幸福之前,他不需要不稳定的因素。
何兮执着,他也固执。
二人的关系只维持在朋友阶段。
——想天天和你一起吃饭,想和你一起去图书馆。
太阳有点沉了下去,何兮给程瑾发消息:我下班了,你先来找我,然后我们去接球球。
过了几分钟对面才回:嗯。
她直接下楼,望着外面车水马龙。
六年来,她会觉得遗憾吗。
为什么会和程瑾的关系这么僵硬,到了都想离婚的地步。
当初写在纸上的愿望实现了吗?
只有二十六岁的何兮知道。
程瑾拿起手机,在座位上起身,准备离开。
“刚才我说的话,你考虑一下。”冉瑜急急地说。
他平静地回:“知道了。”
程瑾到了何兮的公司楼下,透过车窗向外面望了望,看见正弯腰摸人家宠物狗的何兮。
他按了按喇叭,吸引她的注意。
何兮瞅到眼熟的车,对别人说了两句,便跑向他的车。
她坐上副驾驶,轻车熟路地在显示屏上点了两下,把导航调出来,“定位好了,跟着这个走吧。”
程瑾开车不说话,何兮也不去分散他的注意力,盯着窗外。
到了学校后,她找到了在校门口乖乖等着的何求。
“妈妈!”球球也眼尖地看见了她,朝她扑过来。
何兮接了一个满怀,在她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下,牵起她的手,问:“有没有什么想买回家的东西啊?”
球球仔细思考,然后摇头,“没有……咦,那是爸爸吗?”她指着一个方向。
', ' ')('“是啊。”何兮说,“你招手,让他过来牵你。”
球球照做,摆着胳膊,大声喊:“爸爸!”
程瑾早就看到了她们,犹豫一下,才走过去。
何求自然而然地用空着的手抓住他的手指,于是他们一左一右地牵着她。
程瑾怔住。
他年少时无比渴求有个完整的家,现在这样算吗。
这是他期待的幸福的未来吗。
夕阳西下,两大一小的影子愈拉愈长。
——其实更想和你结婚。顺利的话我们会有个家,一定会布置得非常温馨。不顺利的话我继续努力。
——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啊,程瑾。
十八岁的何兮落笔。
要是那天没有下雨就好了。
何兮难得起了个早床,准备直接坐公交。
她起来的时候,球球已经在客厅里看电视了。
收拾完准备出门,球球追过来说:“妈妈,记得带伞。爸爸说让我提醒你。”
“嗯?好。”何兮有点迷瞪。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确实说今天会下雨。
“要是想出去玩就给爷爷奶奶打电话。”何兮摸了摸球球的头,“我先去上班了。”
球球说完再见后,她关门下楼去公交站。
天气确实阴沉沉的,黑云翻滚,空气有些湿润,看来有一场暴雨。
何兮正好赶上公交,在她踏上车的一瞬间,天空一声轰隆,雨点开始落下。先是比较稀疏的,渐渐越下越大。
她坐在公交车的窗边,被雨幕遮住的城市格外朦胧。
这种天气比较适合待在家里睡觉啊。
机械的女声播报响起,何兮起身。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她踩在地上,激起水花。
从家到公司还需要转个站,公交站的顶棚遮不住大雨,何兮把伞撑着向前倾,挡住迎面飘来的雨水。
她低头看着地面上,雨滴不断落下又溅起。这种糟糕的天气,让人的心情也变得沉重。
“何兮?”有人叫她。
何兮侧过头,瞥见抬手遮雨的冉瑜。
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令人反感不了,带着笑意。
冉瑜惊喜地说:“真的是你,我一开始还以为叫错人了。”
何兮自觉与她不熟,心里对她还有点膈应,只客套地回了两句:“刚才在发呆,可能没听见。”
冉瑜并不是什么社交达人,与何兮的联系点只有程瑾,她想多问两句,又觉得有些冒犯。
关系到以后,她斟酌了一下,还是说出口:“何兮,你和程瑾……”
“我们很好。”何兮打断她,笑着回。
不管事实是怎样,她得在冉瑜这里装作他们关系和谐的样子。
冉瑜听到回答,欲言又止。
何兮提起心准备应对她,希望公交车快点来。
突然,冉瑜望了眼马路,又转眼看向她,目光里隐含复杂。
何兮觉得她很奇怪。发现她没带伞,正想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撑会儿,一辆车停在路边,离站牌只有一点距离。
冉瑜朝她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何兮不回话,沉默着将伞压得更下,完完全全挡住自己的视线。
直到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她才抬起伞沿,盯着那辆熟悉的车渐行渐远,消失在雨幕中。
她望向黑沉的天空,叹了口气。
公交车怎么还不来。
程瑾把着方向盘,随口问:“刚才在你旁边的那个人是谁。”
身形有点像某个人,但上半身被伞遮得严严实实。
“你不知道吗?”冉瑜反问,意有所指。
程瑾捏紧手指,心中浮现答案,又希望不是。
他生硬地开口:“谁?”
冉瑜深沉地看着他,眉头微皱,“是何兮。”
程瑾抿着嘴,直视前方,把车速提快。
将冉瑜送到地方再绕回去,其实只用了十五分钟。
十字路口的红灯在暴雨中泛着光。
前方不远处,公交站牌的人影有些模糊,但程瑾能认出来何兮。
公交车的尾灯一下一下闪着。
他看她收了伞,迈上公交。
雨还在下个不停,哗哗啦啦不绝于耳。
站牌前已经空无一人,红灯仍然在闪烁。
人生总是无法恰到好处,所以人会埋怨。比如为什么今天要下雨;为什么还要等公交;为什么偏偏碰上……
如这暴雨天一样,何兮的脑海里也在电闪雷鸣。
她难得认真工作,尽量不静下来去思考任何关于程瑾的事。
一旦想起她就忍不住冒无名火。
程瑾有错吗?没错。
她自己有问题吗?怎么可能。
下班的路上,她掰手指头数着,最
', ' ')('后脑子纠结成一片浆糊,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何兮回到家,开门朝屋内喊:“球球,我们出去吃饭!”
程瑾一般到晚上才回来,她又不会做饭。
没过几秒球球跑出来,牵上手蹦蹦跳跳的。
球球已经放暑假了。何兮一开始还思考过父母俩都上班是怎么带孩子的,结果球球压根不需要带。
早上程瑾起得早,给她买好早餐,中午程瑾休息的时间比较长,会回来做饭,然后下午何兮下班,带她吃饭。其余时间球球一个人待在家,听话得很。
解决完晚饭后,何兮突然想起,问球球:“爸爸做饭好吃吗?”
球球双手抱碗喝着汤,狠狠点了点头,“好吃!爸爸做的饭最好吃!”
何兮伸手替她扶住碗,怕她呛到,“要是待在家觉得无聊,就去爷爷奶奶那儿。”
“知道啦。”
吃完后她又带着球球在外面散了会儿步才回家。
球球起得早也睡得早,洗完澡后就上床了。
何兮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哄她入睡。
“球球,假如妈妈跟爸爸……”她看着球球圆溜溜的眼睛,最终还是没有说完。
球球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说:“妈妈跟爸爸关系不好吗?”
她还没到懂事的年龄,只能感受到自家父母之间的氛围不太好,却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何兮笑了笑,曲指弹她的额头,“没有的事,快睡觉。”
她现在算是明白“孩子是婚姻的纽带”这句话了。或许她没有决定与程瑾结束,就是因为球球吧。
球球睡着之后,何兮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
程瑾刚好回来。
他木着脸,似乎浑浑噩噩的。
他们对上视线。
何兮有点怨气,不太想和他说话,但她不喜欢内耗自己,禁不住说:“你今天去接冉瑜?”
程瑾默默盯着她,眼神像一潭死水,平淡地说:“是。”
总有一天,他和何兮之间绷紧的线会断掉的。
“大暴雨,你让我记得带伞,然后去接别人?”何兮语气忍不住激动起来,“啊,我还该谢谢你,不然我能更狼狈。”她话里饱含讽刺。
她才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早上看见他的车的时候,她想拿伞戳爆他的轮胎。
程瑾皱着眉不说话。
他其实认为自己没错。之前他也没送过何兮,两人日常生活中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但潜意识里又觉得有哪里出了问题,想不出根本。
“哈,妈的。”何兮轻飘飘地吐脏话,脖子涨红,脑子发热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有问题?”程瑾质问。
“没呢,你哪儿能有问题,千错万错错不在你,错在我不该和你结婚。”何兮语气刻薄。
这话直接往程瑾心上戳,戳得他也没了理智,冷冷开口:“那就是你自己的错了,婚不是我要结的。”
何兮一怔,肺腑里涌着酸涩的泡泡,嘴上毫不留情:“是是是,难为你了,六年来一直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为你忍辱负重的精神点个赞。”
她说完就后悔了。这话没什么杀伤力,反而把她自己刺了个正着。伤敌零自损亿。
“呵,你有哪点值得喜欢的?”程瑾讽刺地笑。
“我浑身上下都是闪光点,你看不见是你眼瞎。”何兮一听他诋毁自己就不乐意了,“我当初也是瞎了眼才……”她及时止住这句经典台词。
吵架不是她的本意。
都说到这儿了程瑾当然知道她其实想说什么,“需要你看上吗?外面随便找个人都比你强。”
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致使程瑾受到攻击就会裹住自己,然后还回去加倍的伤害,不管是不是违心话。
话说到这种份上,两人都放弃了思考,只想着捅刀子,希望对方比自己更痛。
“看起来高不可攀的样子,其实早就成别人的东西了吗?”听到那种话,何兮没了好脸色,逼近程瑾,一把扯掉他的抑制链,将他压在沙发上。
程瑾措不及防,被她制住两只手,还受到信息素的压制,脸色泛白。他眼带寒光,勾着嘴角讽刺:“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何兮怒极反笑,伸手点上他的胸,“你那对象和你做的时候,不会被你的标记关系恶心到吗?”
程瑾侧过头,“迟早我会把标记消掉。”
“可惜,你现在还受制于我。”何兮反手滑到他的喉结上。
对方厌恶地皱起眉。
她掐住他的脖子,感受皮下的血脉在手中偾张,脆弱而又强劲。
她低头,凑到他面前,垂着眼睫,直到呼吸交融。
程瑾没有什么表情,对可能到来的暴行相当冷漠。
何兮突然感到厌烦,从骨子里冒出来一股乏力感。
她干脆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 ' ')('程瑾在她离去后没有动作,伸出胳膊搭在眉目上,下颌线崩紧。
刚才说的全是气话。
何兮倒在床上,拿枕头蒙住自己的头,眼中的酸意抑制不住地想冒出来。
事情的起因是程瑾去接了别人吗?不是。
是她,想要程瑾更多的关注。
假如她不求这么多,她和程瑾就能相安无事。
因为她喜欢他,所以平衡被打破了。
社会中怨偶千千万,有的是表面夫妻,有的是一开始的爱被时间磨灭,最后同床异梦,各有各的生活。
她和程瑾也要这样吗?
她不想这样,结果就是争吵。
总要有人妥协的。
何兮总算知道这段婚姻为什么能持续六年了。
程瑾不需要她的感情,于是未来的她一直压着自己的爱意,去保持这微妙的平衡。
那天吵架后谁也没有道歉,何兮不愿意让步,程瑾不开口。其实也不需要,就这么僵着过下去才是正常。
或许是看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程瑾解释了一句“和冉瑜是早就约好了”。
不如不解释呢。他把话只讲一点不讲清楚,误解可能更大了。
但他能说两句正常话已经很好了,还以为他是个吐不出象牙的。
重要的不是程瑾的解释或者道歉,而是他能意识到自己是他的另一半,需要重视。
道阻且长啊。何兮叹气。
她最近脑海中模糊的记忆越来越多,原本热切的心就愈发地沉。
可能长大后都不会快乐吧。
往往是平常的日子,回过神来时,转折就已经出现了,没有任何反应时间。
某天何兮走在路上,突然就记起了很多事。
她的脚步略有停顿,又继续向前。想着自己的事迹,忍不住轻笑一声。
如果是以前的她,会不依不饶地想要程瑾爱她。但不能既要又要,得到什么就会失去点什么。
这段婚姻的开始,错在于她,所以该她一直妥协。
当初写在纸上的愿望没有实现,她辜负了十八岁时足够热烈的自己,也锁住了好不容易得到自由的程瑾。
大约六年前,何兮出于好奇,接受了同学的邀请,去一个酒局玩。
她当时天天跟在程瑾屁股后面,去哪里都想和他一起。于是她对程瑾软磨硬泡,要程瑾和自己一起去。
最后还是何兮用人身安全问题打动了程瑾。
但还未出社会的他们,就算有点防人意识,却没有手段。结果就是何兮的杯子被下了药。
那天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人会本能地忘掉令自己伤心的事情。
尽管那时她神志不清,程瑾惊恐与哀求的表情却深深刻在心上。
强迫戏码只适用于两人互相喜欢的前提,不然就是强奸。
程瑾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恨她的。
整个过程都很慌乱,何兮挨了多少个巴掌,程瑾被绑了多少次,大概只有他记得。
当程瑾反应过来没有避孕时,已经迟了。
于是有了何求。
医生说程瑾的身体不太好,无论生下来还是打掉,都不会再有生育能力了。
她的脑子也是一团浆糊,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负责。
天时地利人和三样条件都不具备,何兮在医院的走廊向程瑾求婚。
她也没想到程瑾会同意。思考过他答应自己的原因,没有得出答案。
程瑾是个很复杂的人,他绝口不提自己的过去,也不怎么关心周遭,只在意学业和工作。
一开始何兮还是想方设法地对他好,但事事得不到回应之后,她也渐渐沉寂下来,两人愈行愈远。
何兮转着笔,撑住下巴盯着电脑发呆。
要是当初……
算了,没有要是。
做了就是做了,苦果她也自己吃了。
临近下班,她给自家父母打了个电话,说要让球球在那边待几天。
等到何兮下班,把球球送过去,何母淡淡说:“球球最近来得有点频繁啊。”
何兮放着包,心思转了一轮,回答道:“最近有点忙。”
“你脑子好了?”何母盯着她。
她摸上自己的脸,“这都看得出来?”
何母“哼”了一声,“越大越不讨喜。”
这几年来心思越来越重。
她笑了笑,弯腰朝球球说:“先在爷爷奶奶家待一段时间,之后妈妈来接你。”
球球乖乖点头。
何母皱眉,总觉得不对劲,“你要干嘛?”
何兮装傻,一脸莫名,“不干嘛啊。”
跟她们道别后,何兮打了个车回去。
到了家之后,她突然不想上楼。
那里似乎没有什么好留念的。
落日余晖,何兮转了个道,拿起手
', ' ')('机打电话。
接通后,她举着手机放在耳侧,声音平静,边说边向远方走去。
夕阳消散,月亮高挂,夜幕降临。
程瑾出实验室的时候,看见一个身影融于夜色中。
对方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嘴角永远喜欢向上。
他与何兮遥遥相望。
八月的夜晚还有点燥热,晚风吹起带来一丝凉意。
程瑾放在身侧的手握紧,抬腿向她走过去。
“难得来一次。”何兮轻声说,“回吧。”
程瑾刚开始工作的那天,她专门跑去接他下班,得到一句“不用麻烦”。
何兮对他一向小心翼翼,觉得程瑾可能在委婉拒绝,就不再做这种事。
从碰面到开车回去的路上,程瑾一言不发。
何兮在想着事,也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良久,程瑾缓缓说:“你都想起来了。”
这不是问句,是在陈述。
何兮忍不住低笑。
看来十八岁到二十六岁,她的变化很大,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记忆恢复了。
“是啊。”她淡淡地说,“都记起来了。”
程瑾本以为对话就到此结束,旁边却轻轻地飘来了一句:“程瑾,对不起。”
刚才看见何兮时,心中瞬起的不好预感此刻又冒出来,他压住内心的慌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兮不是会说“对不起”的人,她觉得做错了事就该拿出实际行动弥补。
这一声包含的东西太多。
何兮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道歉,但觉得必须要说。
不管过程结果如何,她确实愧对程瑾。
程瑾余光中闪过不断后退的建筑,只希望这段路再长些,最好不要有尽头。
可是任何事都会有终点。
何兮坐在沙发上,用手指抵着一张纸,对坐在一旁的程瑾说:“签了吧。”
她原本以为这种关系会一直持续下去。经历了一次车祸,思想退回到十八岁,她才醒悟,这样对两个人都没有好处。
从未提过离婚,是因为她不想让程瑾孤单一人,这个想法何尝又不是强行捆住他。
或许与自己在一起,对程瑾而言才是最大的煎熬。
喜欢程瑾的第十年,何兮决定放过程瑾也放过自己。
客厅的灯光亮得程瑾视线恍惚。
这是他期待的吗?他不知道。
大脑已经不具备思考能力,只留下五脏六腑在抽痛。
程瑾什么也没说,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某些场景如同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浮现。
扭曲的脸、尖叫与哭喊、破旧的房子……最后定格在何兮的笑眼。
他知道这天迟早会来的。从在结婚申请表上签名的那时起,就知道。
见程瑾写完,何兮并没有轻松的感觉。
舍弃一些伴随自己长时间的东西,更为心头压着的石头添加重量。
“我明天搬出去。”她说。
程瑾张了张嘴,嗓子像生了锈的部件,勉勉强强吐出一句话:“何求呢。”
何兮本打算带着何求直接消失,但人家父女之间也是有感情的,“你想的话,可以偶尔去看她。”
她留下这句话,起身回房。
程瑾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聚散都是一纸协议的事,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不如思考下明天的工作,和以后的发展。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第二天。
何兮收拾完东西,发现整个家变得更空了。像被遗忘却仍然干净的房子,等着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看得她都有点心疼程瑾,之后要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儿了。
心疼归心疼,她联系物运公司的手却一点没停下。
有些事情还得出局之后才能拨云见日,她需要时间冷静下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之前和程瑾结婚后,有两套房子,当时是想着为了通勤方便,结果倒是离婚了刚好一人一套,让她不会流浪街头。
一切整理好后,她握住门把手,透过缝隙最后看了眼冷清的屋内。
门缓缓关上。
屋内的光线由亮转暗,一片漆黑。最后灯被打开,重新显露出陈设。
程瑾这一整天就没回过神,直到下班看见没有亮起的灯光,才堪堪反应过来——何兮已经离开了。
他的眼中浮现一丝迷茫,随后又消失,直挺挺地朝浴室走去,跟往常一样的洗澡上床睡觉。
只是心中像蒙了层雾,挥不开的空虚。
以后都会是这样,迟早要习惯的。
他闭上眼,不再去想隔壁空无一人的房间。
离婚后的日子与之前没什么两样,最多是没了舍友而已。
何兮布置好新家,在门口看了看,非常满意。
满
', ' ')('满当当的,十分温馨。
这才像个家嘛。
她拍了拍手,倒在沙发上喟叹,盘算着哪天去把球球接过来。
她中午不能回来,还得找个家政。离婚的事情暂时不能告诉球球,得慢慢让她适应程瑾不在身边。
但是得跟自家父母讲清楚,先斩后奏估计要挨不少骂。
正想着,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何兮看了眼屏幕,发现是个没备注的号码。
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出现,她的工作号码和私人号是分开的,平时在外面要留的一些信息也留的都是工作号码,大概率不是广告推销。
她试探性地接起,“喂?”
对面响起一个女声,很有礼貌地说::你好,请问是何兮吗?”
何兮再次看了眼号码,确认自己不认识,回答道:“我是。”
“何兮,我是冉瑜,我想问问今晚能不能约你见个面。”
何兮用小拇指都能猜到,冉瑜约自己出去是因为程瑾的事。
正好她晚上也闲着,去看看她想说什么也没关系。
见面地点在她家附近的一个公园。
晚上很多人都在这里活动,小朋友奔跑嬉闹,大人们三三两两地坐着,时不时有人遛狗从这里经过。
何兮找到冉瑜的时候,她坐在长椅上,望着一个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小孩发呆。
何兮坐到她的旁边。
冉瑜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抱歉,麻烦你出来一趟。”
何兮摇头,“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冉瑜张了张嘴,面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狠狠吸了一口气才开口:“程瑾没有和你讲过他的家庭情况吧。”
何兮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的老老小小花花草草,轻轻应了一声:“确实没有。”
曾经她还疑惑程瑾为什么一直是一个人生活,但他不主动开口说,她也没有问的必要。
冉瑜露出一个笑,有些伤怀,“也对,毕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何兮扭头看向她,露出疑惑的目光。
倒不是好奇具体的故事,而是想知道冉瑜这样拐弯抹角的到底是要说什么。
“其实我是程瑾的姐姐。”冉瑜无奈地说,“亲的。”
“哦,原来如此。”何兮丝毫不意外。
她一直觉得程瑾和冉瑜关系看起来挺好的样子,但不存在暧昧。说是好朋友吧,又比这种关系更亲近点。
思来想去只有亲人最适合安在他俩身上。
“他一直不让我和你说。”冉瑜脸上还有一丝纠结,似乎在为自己的失信而感到抱歉。
何兮随意地问:“为什么。”
程瑾的上下唇比两块磁铁闭得还紧,有什么事一般就自己闷在心里,唯一不会压下的就是情热期。
高兴或者伤心的事从来不会跟她分享,需要信息素的时候倒是非常直接。
何兮突然反应过来,她成人形按摩棒了?
“我们的亲生父母很早之前就离婚了。”冉瑜突然开口。
何兮微微侧头,表示自己在听。
说不好奇是假的,特别是这还关系到程瑾。
冉瑜抬头望向远方,眼眸中流露出感伤的情绪。
“从我有记忆起,父母的感情就不怎么好。”
她说完这句话,张着嘴,似乎被卡住了喉咙,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小瑾的身上有很多伤吧。”
何兮默默地听着,点头回应。
她当初第一次注意到程瑾身上的伤痕时,问过程瑾,但是他不肯说,为此她还生了气,跟程瑾冷战了好久。
即便如此程瑾也没有告诉她,每次何兮摸到那里还会被避开。
冉瑜接着说:“那是被父亲打的。”她轻笑,“妈,我,小瑾,无一幸免。”
“我们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父母离婚了。”她的表情又染上歉意,“我跟妈妈,小瑾跟父亲。”
她问过母亲说为什么不能把弟弟也接过来,得到的回答是母亲冷漠的表情——我只养得起一个,你要心疼他就去和他换。
“之后我和小瑾断了联系,直到高中……”
冉瑜虽然比程瑾大两岁,但上学的时间和他是一样的,所以他们同级。高中报道的时候,她偶然和程瑾撞见,才发现他们是同校。
正在生长期的少年连件衣服都撑不起来,普通的短袖穿在身上显得格外宽松。
冉瑜的眉头越皱越深,眼睛越来越红,“我看见他快瘦得没有人样。”
她深深吸了口气。
何兮摸向自己的口袋,发现没带卫生纸,只能伸手拍了拍冉瑜,以表安慰。
说起来她高中报道那会撞到过程瑾,看来那时候叫他的那个人是冉瑜。
“我问他怎么过的,他什么也没说。但是和那个人一起生活……”
', ' ')('冉瑜满脸的不忍,眼睛一眨,豆大的泪珠就落了下来。
她抬手擦掉溢出的眼泪,“不过幸好,父亲在高二那年就意外去世了。”
冉瑜仍然记得那天葬礼上,程瑾披着一身白麻,无悲无喜。
“妈的事业那时候已经稳定,提出接走小瑾。”她的声音低落,充满遗憾,“但是被拒绝了。”
月亮挂在黑夜中,静谧沉默。
房间没有开灯,程瑾坐在床边,瞳孔里印着城市的璀璨灯光。
从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独自一个人生活。
父母离婚之后,易怒暴躁的父亲像是被泼了盆冷水,不再一个不爽就殴打妻子和孩子,但也不会管他的死活。
在一次晕过去后,他发现这样等下去真的会死。
于是他去外面的餐厅,想要用打工来换口饭吃。
遇到过善意,但恶意也有。
特别是他大了一些,分化成oga。总有不怀好意的人接近他,尽管他都没有成年。
意识到问题后他立马买了抑制链,从此便养成了一直戴着抑制链的习惯。
所以他一直讨厌第二性别,更讨厌管不住下半身的人。
学习之余抽空打工不容易,特别是未成年一般没人敢要,经常饿一顿饱一顿。
总之万幸,他没有饿死。
某一天,父亲突然良心发现,面目不再可憎,外出工作后,每个月会寄给他一点钱。春节回家,也会在饭桌上问他的学习,像个寻常家的父亲一样。
时间久了,他觉得这样就是安稳的生活。
高二那年,父亲去世的消息传来。
很俗套的死法,在工地上被钢筋砸到了。
举目无亲,程瑾茫然地接过骨灰盒。
多年未见的母亲带着姐姐赶过来,讽刺地说了一句“报应”。
程瑾说不上伤心,但也不能平静,浑浑噩噩地办完葬礼。
母亲提出可以带他走。
程瑾看着已经变得强势锐利的女人,想不起记忆中妈妈的影子。
从前会在混乱中护着他们的母亲,也已经舍弃糟糕过去。
他没有答应。
母亲没有留下别的话,扯着冉瑜走了。
她们的背影越来越远,就像小时候,他无论怎么哭喊也追不上的画面。
“幸好现在我们都活得很好。”冉瑜说完,嘴角勾起,露出清浅的笑,面上释然。
何兮一言不发地听完冉瑜的讲述,内心毫无波澜。
冉瑜描述的只是她的视角,只能让人有感而发“程瑾好可怜啊”之类的同情。
在冉瑜的眼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是程瑾如何想呢?谁都不知道。
毕竟只有他是被一直抛下的那个。
如果是程瑾自己来和她说说以前的事,她也许还会心疼一下。
“一不小心扯远了,其实我是想让小瑾去趟国外,这些年妈她一直在心里担心着他,就是没有说出口。”冉瑜不好意思地笑,“你们不是有孩子了嘛,我想着都一块儿去,好久之前就让小瑾问问你行不行,但是他一直没给我答复。”
何兮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原来嘴硬是遗传母亲。
“我和程瑾已经离婚了。”
她淡淡地扔下一个雷,把冉瑜炸得外焦里嫩,过了好几秒才像没听清似的,疑惑地问:“什么?”
程瑾坐在地上,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离婚而已,一个人也能活。
他是这么想的。
何兮与他完全相反的一类人,家庭幸福,性格开朗。
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类型。
原生家庭造成的伤口随着时间已经痊愈,但疤痕不会消失。
他面对爱意不知所措,对痛苦却欣然接受。
于是各种感情杂糅在一起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伤害了何兮。看她为自己难过,内心可耻却地产生了满足感。
虽然父亲已经死去多年,但作为他的儿子,继承了他恶劣的基因,仍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伤害着一个人。
程瑾每次面对何兮时,脑子都是一团缠绕着的线,太过复杂,他完全理不清爱恨。
其实离婚对双方都好,何兮和他待在一块不会快乐……
程瑾抓着自己的手臂越来越紧,恨不能直接撕下一块肉。
他应该开心才对。
明明一直觉得应付何兮很麻烦。
程瑾将头埋在胳膊之间,尽管这间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也死死掐着自己不发出声。
面对冉瑜惊愕的目光,何兮悠悠地说:“刚离,一个星期左右?”
她向来拿得起放得下,加上这几天都忙着收拾新家,确实忘记自己已经离婚多久了。
何兮的态度过于淡然,冉瑜张了好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是从惊讶转为了然。
“小瑾的性格很别扭吧?”冉瑜没有
', ' ')('质问原因,似乎已经猜到他们是为什么离婚。
何兮并不想讨论具体是谁对谁错,走到这个地步又是谁的问题,但很赞同冉瑜对程瑾的评价。
一肚子心思九曲回肠的,让人看不透。
她干笑了两声,接着说:“何止是别扭啊,拧成麻花了。”
冉瑜跟着笑了两声。
天色已晚,公园的人都陆续地回家。
夏夜,微风吹来有点热,伴着蝉鸣,显得格外静谧。
“谢谢你这些年来照顾他。”冉瑜郑重地对何兮说。
何兮看着对方有些严肃的脸,终于有了自己和程瑾已经分开的实感。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她和冉瑜不会再见面了吧,和程瑾也是。
才怪。
一个星期过后何兮就碰见程瑾了。
这天放学后,她接到球球,球球说有东西想买,于是她们绕路去了附近的商场。
球球年纪小视力好,刚进超市呢,她眼尖看见了程瑾,摆着胳膊就兴奋地跑了过去,何兮都没来得及拉住。
“爸爸!”她一把抱住对方。
程瑾扶住球球,睁着眼睛微微有些惊讶,下意识地抬头,一眼看见了何兮,然后怔住。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久没有见面呢。何兮朝他点头示意。
“爸爸什么时候忙完呀?”球球仰头,满眼期待地望着程瑾。
程瑾回过神,低头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又瞄了眼何兮。
何兮一直在旁边看着。
当时搬出来对球球的借口是程瑾最近一段时间非常忙,为了不打扰到他所以她们搬出去住。
她抢在程瑾开口之前回答球球:“还有一段时间呢。”跟程瑾僵在这怪尴尬的,何兮催促道:“快点去买东西,咱们早点回家。”
球球应声,拉着小推车钻进货架中。
何兮确保自己的球球在自己的视野里,这才正眼看向程瑾。
现在才下午五六点左右,通常没见过他下班这么早。
“你来买什么?”何兮顺嘴问。她不是那种和一个人分开了就老死不相往来的类型,更何况她还得程瑾帮忙暂时忽悠球球,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让球球知道。
程瑾撇过头,避开她的视线,言简意赅道:“菜。”
何兮见他似乎不是很想沾到自己的模样,表示理解,立马开口:“再见。”
说完她迈开步子,越过他去找球球。
程瑾没想到道别得这么快,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
何兮侧过头,他却垂下眼,说:“没什么,你快去找何求吧。”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程瑾又消瘦了点。
可是她也没有必要花多的心思再去关注他。
何兮四处望了望,找到球球的身影,快步追了过去。
程瑾回头,望着她的背影情绪不明。
望梅止渴只会越来越渴。
之后他恍惚间总能看见何兮,再一眨眼又消失不见,只有空荡的房间。
浑浑噩噩之中,程瑾上班忘记带抑制链。
本来是不足轻重的事,但偏偏有个顾从南。
他之前见过何兮,还挨着她坐过,自然记得她的信息素。所以在发现程瑾身上的标记是谁的时候,他相当错愕:“师兄的结婚对象是学姐啊?”
程瑾操作着实验仪器,不太想搭话。
无论是不是,何兮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顾从南显然不会轻易放弃关于何兮的事,一直不停地问:“师兄你和学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谁先求的婚呀?”
一副十分八卦的样子。
程瑾有点烦了,直接说:“我和她已经离婚了。”
顾从南这才止住声,讪讪地说:“抱歉……”
程瑾没有回应,继续手上的动作。
“那我可以追学姐了吗?”顾从南一字一句地说。
原本流畅的动作顿住,又恢复,程瑾淡声回答道:“随便,与我无关。”
何兮今后和谁有故事,又与谁在一起……
他思维放空一瞬,如鲠在喉。
“那为什么师兄的标记还没有消掉呢。”顾从南盯着他。
程瑾抬手,下意识地想向脖子后面摸去,反应过来这是在人前,及时停手。
何兮在那之后确实没提起过消除标记的事。
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可能只是忘了吧。”程瑾放下手,平静地说。
其实何兮没忘。
她看着桌上摆的两根试剂沉思,颇为犹豫。
标记消除后是无法再次标记的,意思就是说用了试剂她和程瑾就是彻底结束。
何兮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事到如今她还在徘徊什么呢。
', ' ')('有人打电话过来,她有气无力地接起:“喂?”
“喂,何兮,出来玩。”对面豪迈地说。
何兮瞄了眼来电显示,是方思乔。
“去哪里?”她问。
方思乔说了个酒吧名字。
何兮有些无语,“你干嘛总是致力于让我去混迹声色场所。”
从成年之后,他就经常邀请何兮,虽然她很少答应。
“你别忘了我连孩子都有了。”
方思乔声音变小,嘀咕道:“你不都离婚了吗。”
何兮没有说话,对面似乎也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她侧眼望向窗外的夜色,缓缓开口:“你怎么知道?”
离婚的事,她没和任何人说过。
方思乔有些发虚:“我不是和程瑾的那个同事认识吗……打听到了。”
“这样。”何兮了然。
“那你为什么不出来寻找下一春?”方思乔又恢复神气十足的样子。
“我不去只是因为我不想,而不是别的限制。”何兮的声音冷冽不少。
“还有,你别忘了之前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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