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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灯火已熄。
收拾好一切,借着从险隘巷子里漏出的月光,小酒看向棉被下半露的一截白皙肩头。
他睡得很沉,呼吸与狭小的空间融为一体,像一块嵌在笨木里精雕细琢的美玉,既令人惋惜玉珠落尘,却又真真给无人问津的木头增添了独一无二的光彩。
这种落差,总让她有一种匹夫怀璧的不安感。
可是,拥着阿深的那一刻,小酒想,至少此刻,壁玉在怀,虽罪不悔。
路深破天荒地打破了生物钟,这一觉竟然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虽然这破房子大白天也见不到什么日光。
床上没人,路深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愉快,大概是起床气犯了。
“林小酒。”他懒懒喊了一声,没有人应声。
这破大点的地方不存在听不见的可能,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出去了。
他被操得筋酥骨软地躺了半天,结果她一大早把他撂这里,自己神清气爽地出门了!
路深气笑了,翻身找到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对方朝气清亮的声音从一阵嘈杂熙攘的人群声里穿透出来:“阿深!你醒了吗?”
他“嗯”了一声,口气很淡问:“你去哪了,今天不是轮到你调休?”
“唉?你怎么知道?”
路深一噎,故作随意道:“这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一个酒店服务员的排班表当然很容易要到,但一般也没人特意去要。
好在电话里的人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被其他事情转移了注意:“阿深,我来给你买衣服。”
昨天的那身衣服肯定不能穿了。
路深醒来之后一直没下床,都快忘了自己还不怎么体面地光着身体。
他咳了一声,正要说话,又听那边声音鬼鬼祟祟地响起:“阿深……内裤、选l码可以吗?”
路深都能想到她躲到角落里,捂着话筒,偷偷摸摸讲私密话的样子。
他勾唇,故意笑她:“你摸也摸过了,亲也亲过了,什么尺寸估摸不出来?”
“阿深,你的臀和那里很大,但是腰很细……所以我不确定要买哪个尺寸的,怕买大了挂不住腰,买小了你箍着难受……”
路深:“……”
怎么会有人能用羞答答的语气说出这种直白地令人羞愤欲死的话!
“你自己看着办吧!”
路深不想再说话了,就要挂电话,又听她笑盈盈问:“阿深,那你早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确实有点饿,“都有什么?”
“有包子、油条、葱油饼、馄饨、汤面、豆浆……”
“行了,随便给我带点吧。”路深打断了她一一往外崩的词,总归都是不常吃的,随便选一个算了。
“有一家的馄饨面做得特别好吃,那我们吃这个吧!”
“你还有多久回来?”
“很快的,我就在附近,二十分钟左右应该就能到,桌上有洗漱用品,都是新的,阿深可以用。”
“知道了。”路深说完,又补了一句:“挂了。”
“嗯嗯。”
路深起床,洗漱完,终于有心思打量起这个狭小但还算整洁的小房间。
一个不足人高的布柜衣橱,旁边放了几个箱子,看起来装的都是书。
视线左移,床旁边就是一个靠墙的木桌,木桌上放着一盏粉色台灯,木制桌面支架上放了一个笔筒和几个小小的人偶装饰。
旁边的书立高高低低夹着几本书和本子。
“物理、化学……”熟悉又陌生的课本让路深有些错愕,他忍不住伸手把书本拿出来翻了几页,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批注,看起来字迹还很新。
封面上是她的签名:林小酒,高三5班。
高中没毕业?他不会找了个未成年吧?
路深正有些荒谬地想,门外传来开锁的声响。
“阿深,我回来啦。”小酒笑着走上前,把衣服袋子递给他:“你先换衣服吧,换好了就可以吃面啦,还很热乎!”
她睁着一双青涩的大眼睛,满脸都是涉世未深的笑。
还真他妈可能是未成年!
“这些是你的?”他不死心地问。
小酒看着他手里的教科书,轻轻点头:“嗯,我准备参加明年的高考。”
沉默片刻,路深彻底接受了他女朋友还是个高中没毕业的小屁孩这个事实。
他深吸一口气,把她推出房间:“关门,我要换衣服。”
算了,大不了把她养到毕业再说。
小酒关上门,站在门外,有些忐忑。
阿深会不会嫌弃她……
小酒很想进去告诉他她一定会考上的,她会学习更多,会知道更多,会逐渐拥有跟他相当的见识和思想,会更努力与他并肩。
只要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可是
', ' ')('她踌躇在门外,让自己的声音强装轻松:“阿深,衣服还合身吗?要快点出来,不然面要坨啦。”
“丑死了!”路深推门出来,穿着款式简洁的白色衬衫和奶灰色长裤。
小酒弯眉:“阿深穿什么都好看!”
“什么品味。”路深低头看了一眼,勉强接受了一点。
“小莉说这个牌子的衣服用料都很好,阿深穿起来是不是也觉得舒服?”小酒踮脚,把他微微翘起的衣领折平。
摸起来就很舒服。虽然她平时绝对不舍得花几百块钱买一件衣服,但如果是给阿深买的话,她一点都不心疼。
路深看着她,也不挑剔了,只是问:“面呢?”
小酒笑了一下,牵着他并排坐着,打开透明餐盒,诱人的面香瞬间弥漫在空气里。
筷子才动了两下,路深就听到她满怀期待地问:“阿深,好吃吗?”
“还行。”
很多高级厨师的手艺在他这里也差不多就这个反馈,路深没有刻意去比较,但他觉得这馄饨面虽然用料一般、新鲜度一般、口感一般,但还算能入口。
于是,他矜持地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建议。
小酒看着他的碗,眨巴着眼睛问:“我可以尝一口你的馄饨吗?”
“不要。”路深偏不如她的愿,自顾自吃了一口:“你自己不是有吗?”
“我的是鲜肉的,你的是玉米鲜肉的,是新品,我没尝过。”小酒眼巴巴看着,有些小声地辩解。
“那你怎么不给自己也买一份玉米鲜肉的,非来蹭我的?”路深呵了一声,反问。
“我就喜欢鲜肉的,但是想尝一下新品的味道,你就给我尝一个好不好?”小酒软着声音,拖长了语调,两根手指抓着他的袖口轻轻晃了晃。
路深刚夹起来的馄饨一不小心又掉回碗里,倒不是因为她的动作,而是她刚才撒娇的语气,就特么跟在床上哄他张开腿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只觉得血气一涌,再也不想听她开口,妥协般把碗往她面前推,嫌弃道:“快点!”
小酒立即伸筷子过去,喜滋滋夹了一个放嘴里:“好吃!”
路深小心眼地把碗端回来,笑她:“一口吃的至于么。”
小酒嘻嘻一笑,回头专心吃自己碗里的。房间悄然无声,阳光慢悠悠斜穿过高高的围墙,懒懒洒在餐桌的一角,两道影子落在地上,看起来安静又和谐。
吃得差不多了,小酒听到阿深忽然开口:“为什么不回学校读书?”
他淡淡看着她,眼里反射着一层金色的光,并没有压迫性,也没有探究,好似随口一问,只要她轻轻揭过,就不会追问缘由。
但小酒不想瞒着他,她私心里希望他能了解她的一切,接纳她的一切,走向她的世界。
“高三那年,我爸爸去镇里卖山鸡,回来的路上被车撞断了一条腿,车主肇事逃逸,妈妈拼命干活赚医药费,也病倒了,做了手术,家里欠了很多债。我就辍学出来打工了。”
路深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说得轻描淡写,却不知为什么反而让他不太想说话。
但他还是闷闷地问:“那你为什么来这里?”西怀离这里少说有一千里的路程。
“可能是向往吧,我高三的志愿,一直是这里,繁华的至高学府。”小酒笑着说,“不过主要还是这里薪资水平高。”
“出来多久了?”
“一年多。”
如果按照原本的轨迹,她现在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大一学生,而不是一个为了生计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四处兼职的服务生。
路深不由想,如果在校园里遇见她,她肯定会朝他笑得更加落拓明媚。可他又忍不住想,如果是这样,他们也许根本就不会有开始的契机。
“阿深?”
路深回神,又低声问:“成年了吗?”
小酒点头:“我已经20岁了!”
“还不是个小屁孩,老子比你大四岁!”路深“嘁”了一声,接着问:“学籍还在吗?”
“嗯嗯。”小酒认真道:“当初我特意找老师,请他帮我保留了学籍。”
路深点头,没再继续问,而是话题一转,懒懒问她:“我这有个兼职,做不做?”
小酒好奇:“什么?”
“今天闲来无事,想出去逛逛,缺个跟班……”
他话音还没落,就听对方傻乎乎回应:“我愿意!”
路深无意识地勾起唇角,看起来心情很好,却故意端着嗓音道:“行吧,薪酬多少看你表现。”
巷子里人来人往,小酒在路深左手边,神采奕奕仰头看他:“阿深,我们接下来去哪?”
“你不是我请的跟班吗?去哪玩这种事情你得规划好啊。”路深低头,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所以,想先去哪里?”
他的衣服是白的,皮肤是白的,笑起来的牙齿也是白的,一层暖暖的阳光笼罩着,像一朵晴
', ' ')('天里的白云,轻飘飘地撞进小酒的眼睛里。
纯净的天空下掠过几缕清凉的风,小酒的心脏砰砰直跳,仿佛闻到了风里携带的花蜜香。
“哪里都可以吗?”
“嗯。”
小酒来这里一年多了,但其实出来玩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她也会在空余的时间刷到各种各样吃喝玩乐的攻略,自己也私下规划过很多想玩的路线。
小酒眼睛一亮,脑海里瞬间冒出来一个地方:“阿深,你想去游乐园吗?”
不想。路深几乎想立刻拒绝。
那种地方又累又闹哄哄,完全是找罪受。
但是看到林小酒亮晶晶的眼睛,他犹豫着揪了揪额头上的碎发,垂眸确认了一遍:“游乐园?”
“嗯嗯!”小酒踮脚,把他弄得乱糟糟的刘海抚弄平整,欢快道:“就在附近,有一个长陵游乐园,今天是工作日,双人票打六折!里面有很多项目,听说还有动物表演,网上的博主们都在推荐呢!”
路深当然知道,陈家那个败家子新投的项目,听说光广告费就砸了几千万进去。
简直毫无吸引力可言。
“那走吧。”路深暗自叹了口气,牵着她换了个方向。
出了巷子,远远就可以看见一个巨型摩天轮。
游乐场确实很近,走到大街尽头,左拐进入一条美食街,再穿过美食街,就是游乐园的正门。
只是这游乐园好像有点过于冷清。
“关门了。”小酒看着紧闭的大门,有些失落:“明明售票信息里写的是营业中啊……”
“过去看看,我打个电话。”路深开口,小酒走过去。
门口守着两个人,看穿着不像保安,但面色冷沉,带着蓝色工牌,还没等她靠近,就开口驱逐。
“园区已被包场,暂不营业,请自行离开。”
“可是我们已经买了票,请问可以去哪里退票?”订单上的信息写的提醒是不退不换,但并没有提醒今天不开放园区。
只是两人没有理会小酒,只冷冷道:“不清楚,赶紧走。”
小酒看向拦线里面的售票处,问道:“可以让我进去问问……”
“不行!”其中一个人不耐烦起来,语气篾然:“记者还是私生饭?最烦你们这些人了,天天耍花招没点素质!”
小酒正要解释,在一边打电话的路深已经走过来,皱眉开口:“什么东西,一堆苍蝇围着还真当自己是神仙下凡?”
路深不客气嘲讽一句,拉着小酒就要走。
“阿深,票还没退。”
“……行吧。”
路深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两个人,恰此时他们口袋里的传声机响起:“开门开门,请贵宾入园。”
小酒畅通无阻,拉着路深走到售票处,还没询问,售票员已经开口:“尊敬的贵宾,请告诉我您的订单手机尾号,我将立即帮您办理退票。”
小酒当服务员这么久,很容易分得清出于礼貌的微笑和出于胆怯的微笑,对待重要的客人,就会害怕因为一个差错丢了工作而小心翼翼。
她感觉现在这位售票员的表情就属于后种。小酒有些疑惑地看向路深。
路深见她犹豫,以为她舍不得。
真是败给她了。
他双手一摊:“得,进都进来了,那就玩吧,正好有人清场。”
售票员一听,极有眼色地将刚才经理跟她讲的pnb润色了一遍:“非常抱歉给您带来的不便,为表诚意,本次入园将为您免单,另外园内所有酒水饮料、食品纪念品都可随意取用带走,祝二位玩得愉快!”
小酒愣愣地道谢:“你们老板真大方。”
售票员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路深,镇定微笑:“应该的。”
售票员只觉得疲惫。
一大早上班就被临时通知要闭园清场,说什么明星过来拍综艺了,带来一群保镖拉警戒线,不知道的还以为总统来巡逻。
工作人员着急忙慌地清场、退票,谁知道事情没忙完,经理又通知来了个祖宗,布置好的警戒线和道具又着急忙慌地撤了,跟闹剧似的。
好在祖宗的小女朋友好说话,不吵不闹的,一看就是没什么阅历的小姑娘。
看着两人的身影走远,售票员有些唏嘘,也不知道这小姑娘能让这祖宗捧在手心里多久。
这种贵圈,多是玩玩而已。
“阿深,你有没有觉得怪怪的?”
整个游乐场依旧有条不紊地运行着,路边的店正常开着,连路上卖纪念品的移动摊点都在慢悠悠走动。
诡异的是,偌大的园区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些人看起来很忙,却不知道在忙什么。小酒总觉得,那些看似游移的眼睛,似乎都在望着他们。
太安静了。
路深习惯了这些,不觉有异:“怎么了?”
他指尖一点,对着那座高高架起的钢铁建筑,随口一问:“玩吗?”
', ' ')('“过山车!”小酒注意力很快转移过去,她蹦跳上前,还没上去就已经兴奋起来:“阿深,你知道吗?我从小就不恐高,别的小伙伴不敢去的断崖我都去过!”
“知道了,别磨蹭了。”路深笑了一声,牵过她的手腕,拉着她走到排队点。
系好安全带,车缓缓移动,传来钢铁摩擦的声响。
“阿深,你害怕吗?”小酒偏头看他。
下一秒,一只手覆盖她的手背,虚虚握着,路深漫不经心的声音传入耳中:“怕啊,别放开。”
速度不断加快,平缓的弧线变得陡峭,耳边充斥凌厉的风,坡顶坠落时,路深听见她的嘶喊的声音:“不放!死都不放!!”
小酒紧紧握住他的手。
“阿深!”
“啊——阿深!”
“阿深——啊”
她并不害怕,但是太高兴、太兴奋,她知道很多人都会在过山车上肆意尖叫,于是便毫无顾忌,一声一声喊着他的名字。
路深僵硬的四肢开始回暖,比起高空中剧烈起伏升坠的心跳,他发现林小酒的声音更加不可控。
“别吵了!”
听到阿深的回应,小酒喊得更加欢快。
“阿深!阿深!”
“吵死了!”
“我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
女孩毫无保留的声音穿透轰隆嘈杂的机械声响与疾速而过的风鸣,直直落入心里,似有阵阵不尽的回音。
路深转头看她,女孩察觉到般回望过来,凌乱的头发糊在她笑得星辰灿烂的脸庞上,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被她挑乱得七零八乱。
由于不用排队,小酒可以尽情挑着玩,等把所有想玩的项目玩遍了,才堪堪下午两三点。
然而小酒精神力和体力都不是常人,玩了一圈,在园区吃了点东西,又瞬间生龙活虎。
“阿深阿深!”一眨眼功夫,她已经跑到另一边的小道上了。
一个打扮成精灵的小姑娘站在小推车前,耐心地给她推荐合适的耳朵发箍。
路深见小酒头上戴一个,手上拿一个,就知道她的想法,果断拒绝:“想都别想,我才不戴。”
小姑娘非常有眼力见地拿起一个头箍,口齿伶俐讨喜:“先生,这个头箍跟您女朋友是情侣款,两位俊男美女戴起来肯定很般配!”
小酒脸红红的,见他并没有反驳小姑娘的话,又有些底气开口了。
“阿深,就戴一下好不好?我想跟你拍个照纪念一下。”
“有什么好纪念的,又不是以后都不来了。”路深不理解地吐槽,嫌弃地接过那对奶咖色狐狸耳发箍,挑剔道:“丑死了。”
“因为是法的吻。
小酒已经彻底醉了,她只知道自己抱着的香糕,不能放手被任何人抢走。她要将香糕一点一点舔舐、拆吞入腹,永永远远占为己有,任何人都抢不走。
“我的……都是我的……”
小酒太知道路深的敏感点了,只是这样毫无章法地在他腰上揉搓一通,路深已经觉得快要压抑不住喘息出声。
“林小酒……呃……你特么冷静点!”
他努力抑制着声音,绷着表情,抱着她大步走入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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