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寺院逢见,李琯请师岫入宫,似乎也正为此事。只是没想到,师岫当真日日在此诵经。
蔺怀生问:不是还未到万寿节?
李琯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连日来父皇休息不好,听闻整夜被梦魇害着。也不知谁向父皇提议请高僧入宫,而师岫师父自请为帝王清心祈福,刚好合了父皇的心意。李琯朝那头努了努嘴,连台子都是连夜搭好的。
蔺怀生这会有些听不得祈福台这三个字,他总是会想起西靖王府密室中那个残旧的祭台。
神佛无错,错在人心。
这个故事令人唏嘘,蔺怀生不是不喜欢这个副本,只是待在这里越久,他越容易与西靖王府的蔺怀生共情。快刀斩乱麻,如非必要,蔺怀生不喜欢拖拖拉拉,更何况游戏的目的在赢。
蔺怀生借口说累,打算回去休息,实则推掉接下来无意义的闲逛。他主动来到皇宫,他也相信秘密会主动来接近他。
就在当晚,李琯前来。
他没有丝毫深夜避嫌的自觉,见蔺怀生还未更衣入睡,拍手大快:正好。
接着,不由分说就拉着蔺怀生要出门。
李琯的举止实在难以用常理推测,蔺怀生怀疑过他,但有时又不免相信李琯就是一个傻子。
李琯一直将蔺怀生带到花园,与白日驻足繁花不同,夜里火树银花。树垂琉灯,如作萤火;月下轻纱,青雾泻地,李琯还是白日的李琯,眼光依旧那么差。明月皎洁,他的人间俗气又傻。
可他说的话,却叫蔺怀生毫无防备。
生生,今日是你生辰!
见蔺怀生神情微动,他叹道:你不会忘了吧?
李琯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他带着蔺怀生走近,宫女侍从们得了示意,之后更夸张的戏码全来上演,只因今日是蔺怀生十八岁的生辰。可路尽头石桌上,一碗长寿面最普通不过。
总归是当日吃的,差不离。
蔺怀生承了这份好意,拿起筷子。
李琯就在一旁支着下巴看,见蔺怀生正吃着,他嘴也不停。
当年我问王妃,妹妹的名字好生神气,叫怀生。心怀苍生,是大圣人了。结果被王妃和表姐笑话,她们说是我心里想着吧。怀生,意味生生不息,不过是心里想多留你在人间一会。
那时我见你,心里想,这妹妹脸色病白,好生可怜,就是名字里贪心些,也是应该的。
如今你十八岁了,想来老天也对生生偏爱,想你在人间长留。
表哥给生生的东西并不稀罕,就替他们和你说一声,百岁无忧。
蔺怀生的确没注意过今日是生辰。至此,他才明白,为什么今日闻人樾非要让他恢复男身装扮,并且坦露实情。遵循秘术,信其有,那么十八岁生辰过,家中小儿余生安然顺遂。而今天,正是蔺怀生的重生日。
李琯已然兴致高涨,他挥手让宫人上酒。
今夜适合小酌!
但看样子,仿佛要和蔺怀生大醉。
蔺怀生也不扭捏,举杯与李琯对酌。
多谢表哥记挂。
一杯接连一杯,蔺怀生初次饮酒,脸颊烧红,额顶细汗,他有了醉态,就开始说真心话。
但我只想今日不是我生辰
李琯放下杯子。
蔺怀生拎着酒杯,似哭似笑:我过得一点也不快意我去了姐姐待了六年的净慈庵,也遇到了她作伴的姊妹姐夫、阿樾都叹我一意孤行,可我只是想弄明白如今姐夫不在、闻人受困,没有人再能帮我了
李琯说道:生生怎会想着靠别人?他表现出不可思议,何况江社雁哪里能算是你的姐夫,闻人樾更居心叵测对你不好。生生这么傻的么?
蔺怀生抬眼,盯着李琯看了片刻。
可我什么都没有
我只要一点点好就足够了。
一声叹息传来。
他醉了,别再灌他酒了。
僧衣拂过蔺怀生伏桌的头顶,师岫伸手,收走蔺怀生的酒杯。
作者有话要说:表哥:失败的奇迹生生玩家
第44章 出嫁(23)
师岫拦蔺怀生,而李琯拦他。
李琯的酒杯抵在师岫手腕上,他坐着仰视来人,调侃道。
师岫师父是高僧,出家人戒酒色,但就不必管我们这些俗人喝不喝酒啦。
师岫只道。
喝酒伤身。
虽寥寥几字,但却道尽了不赞同之意。毕竟蔺怀生的身体太需仔细照顾。
但伤身与伤心,总是要选一样的。
李琯晃了晃酒杯,蔺怀生醉了,他便独饮,又接连喝了两杯,灌得很快。后来,他又满了一杯,向师岫举酒,状似要敬他,但在师岫的目光之中,一杯酒液全洒入地面。
人生总是快意酣畅却短,而不快意长。众生皆苦,我只是在帮生生。
师岫只默默听着。他得了道,却不爱与人论机锋。他没有放下手中这杯酒,蔺怀生不能喝,他便替喝了。
师岫之举令李琯有片刻怔然,但随即又大肆拍掌。面对李琯纵情的酒态,师岫虽破酒戒,但仍有一份自持。
李琯新奇地打量着师岫:大师竟愿做到如此看来是与我表妹一见如故了。
师岫摇头。
他看着不省人事的蔺怀生:纵如殿下所说,若世间都不能免俗,那就送一个人脱俗吧。
原来大师也是在救人。
但师岫又答不是。
他懵懵懂懂,何必又多一个人深陷其中?
李琯噗嗤笑开:那大师只是在破戒。
他面上没有醉态,言行上却有了放肆,手指在蔺怀生与师岫这两人之间来回比划,笑意晏晏地说道:大师破了酒戒,也许就上瘾了,会破更多。生生的确很好,不是么?
师岫未置一语。
他还是这样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叫李琯顷刻间倒了胃口,他收敛笑容,嘴里念着扫兴:没意思,真没意思。
说着,李琯拎起酒瓶,冷眼扫过二人,径直就走。
主人走了,奴仆散了,连布置的灯火也燃到尽头,这一处角转瞬寥落。地上长影换了,唯有清月不改,师岫没走,陪着蔺怀生,一同坐了下来。
不知何时,蔺怀生迷迷蒙蒙醒来。他唇瓣浸满酒渍,像酿着的青梅,可他还是觉得口渴,手在桌上摸索近在咫尺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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