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1)(1 / 2)

总觉得解开链子,就留不住你了。

真不想你走

车马已在闻人府侧门外,普通不起眼,不像是闻人樾的作风。这反倒像是临时准备的。

车辙印过朱门前的青石,最终停在了已经萧条的西靖王府外。

西靖王府多年前被查封后并未另作他用,就这样空空地剩着,贴上封条,平日里只有一个老人守着。总归比大理寺要好进,但这些年,蔺怀生一次也没能回来过。

蔺怀生不要闻人樾扶,在家门口,他走得很快。推开门,迎着门缝间攒的落灰走进去,他却不敢再走了。小郡主这一生都没有从小门回过自己的家,但蔺怀生踏进来时他已经没有家了。

闻人樾就在他身旁,男人没有问任何一句话,只是静静地陪着。终于,蔺怀生迈过门槛。时隔六年,他靠着疏通关系、靠着别人才回到自己家。

蔺怀生又走得很快,这时候和他说什么也不管用。在王府里,蔺怀生是主人,轮到他领着闻人樾走,尽管当下闻人樾还未说他们要去哪。

越走,越觉物是人非。落瓦驳墙,枯树空塘,记忆中贵气豪奢的王府已然不在,倘若世上真有西靖王府的蔺怀生,触景生情该有多唏嘘。

不一样了。

闻人樾说:当初查封的时候,王府大部分东西已经充了国库。日子一久,没人管的王府时常混入一些市井下三滥和监守自盗的小吏,他们搬空但凡能值点钱的东西。再后来,拿无可拿,就没人再来这了。

蔺怀生讽刺地笑着说了一句。

人人在王府来去自如,于我而言,回自己家却难如登天。

闻人樾没有应。来到旧日的西靖王府,他把主动权完全给了蔺怀生。他知道,蔺怀生此刻对他满心怨怼,连装都不愿意装。

两人之间气氛低沉。又走了一段,蔺怀生倏地停了下来,他指着风雨连廊外的湖心亭。

我记得这里。

蔺怀生主动开了话头,好似一下子放下了与闻人樾的龃龉。闻人樾顺着蔺怀生的手看去,往事一一历现。

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地方。

那一年,我姐姐在王府办菁华诗会,王公贵女、新科才俊,济济一堂。我在后院里无聊,也跑到前头来看,就撞上了你。那一年,我八岁。

蔺怀生转过脸,反问道。

阿樾呢?

将近立冠。

蔺怀生敛了微薄的笑容,他只是说了一句。

那时,我只当你是中途离席的客人,从未想过会和你结姻缘。

闻人樾当年也从未想过。那年他十九,蟾宫折桂,连中三元,本以为是意气风发,但真正在京城落了脚以后,他发现在世家与门第跟前,一介白衣妄谈抱负,不过是塞上长城空自许。

他这一生本不该和蔺怀生有牵扯,但闻人樾渴望权势,所以他求来了这份缘,从此姻缘便是孽缘。

闻人樾说:去书房吧。闻人樾今天要带蔺怀生来看的东西便在那。

等到西靖王的书房,蔺怀生竟看见书房墙后连通了一间密室。闻人樾在前,领着蔺怀生逐阶往下走。

他们向下走了很久才到平地,入眼,密室不大,但挑顶极高,密室正顶是外头的池塘,也不知是怎样巧夺天工的设计,池水不会倒灌进密室,密室却借了天光,粼粼波光随之跃动在地上。寻常人家本不该有这样的密室,纵使是西靖王府也不行。

密室的中央有一个祭台,四角则隐约可见是烛台,繁复的凹纹自四角向中心聚集。鎏金烛台熠熠生辉,不知名的图纹则日久消蚀。这间本该荒废的密室,却好像得了一点岁月优待。

众人在清查西靖王府时发现了这间密室,有西靖王府联合西南地方军谋逆犯上之嫌在前,几乎人人都认为这是西靖王从家乡带来的巫蛊之术,没有人去听西靖王夫妇的解释。

蔺怀生望着高高的祭台:所以是么?

祭台上有一根立柱,涂满了血红色的图腾。柱子上方有一些穿痕,像是曾钉过什么东西。而祭台台面上,有一男一女两套叠整齐的崭新衣物。

我托人查证,这与西南某个部族祈神的仪式相吻合,依当时收缴销毁的符条咒文还原,是向神明祈求佑子。那个部族的人们相信,如果生下来的孩子有早夭之相,就要悄悄乔装打扮养到成年,各挑一男一女两件孩童衣裳,佐以血亲之血涂抹,每年生辰一换,就能躲避死神,庇佑家中体弱多病难以存活的孩子。若佑小儿,则用女童的衣服盖在男童之上,反之亦然。

祭台诡谲而凄哀,这里是西靖王夫妇的祈福之地,也是他们的丧命之地。

而闻人樾此番话,等于告诉蔺怀生他知道蔺怀生身份。

闻人樾迎面着蔺怀生警惕的目光,他笑,不知是笑蔺怀生还是笑他自己。

生生,你认为闻人府没有一个值得交心的人,你不要人近身伺候,可刚来那几年,你处处无意间纰漏,我没办法不看见我早知道生生是少年郎。

蔺怀生觉得不可思议,更觉得有些荒唐。

你既然知道,还执意成婚?

是。

世俗礼法不能够,便在蔺怀生身上,通通忘了世俗礼法。

原来闻人樾真正疯在这里。

蔺怀生抬头,神色冷然。

阿樾,那你告诉我,六年过去,祭台无用王府已败,大理寺你吃过亏更无从查起,你为何能把铭文符咒记得如此清晰?

闻人樾说了实话。

因为当年是我负责此事,将所见一切抄录上禀至帝案。

但他也没有说实话。

祭台在用的。他延续了这个荒唐甚至诡异的仪式,求神问道,为求心安。

第42章 出嫁(21)

蔺怀生一步步迈上台阶。

他也曾这样走过另一个神祇的阶下,净慈庵那条石阶很窄很陡,但那时蔺怀生身旁有人会护他;此刻通往祭台的这条路修得平稳阔气,蔺怀生一个人却走得很慢。

他终于来到了祭台上,可风景无异,无非是好好地将两件衣服看清楚。两件衣服崭新,并无血迹。被血祭庇佑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当做替身挡灾的衣服自然也跟着改,无论哪一套,都是按着蔺怀生的身形裁的。爱子心切的西靖王夫妇早已辞世,日复一日陪伴蔺怀生长大的只有闻人樾。

蔺怀生指着祭台上摆放的衣物,问:所以你今日带我来这,甚至有意让我换上男子的装束,只是为了现在和我说这些?

闻人樾双唇微张,似要启语,但蔺怀生毫不留情地打断。

闻人樾,我让你做什么,而你在做什么?

他抓起两套衣物,在闻人樾的目光中扔在地上,脚尖用力地碾了上去。

闻人樾的脸色顷刻间白了:不在闻人樾选择说真话时,他就料想了可能有的后果。可蔺怀生不再被他轻易地掌控,甚至反过来掌控他了。闻人樾开始变得无用,现在连猜生生的心思都会落空。

你和我说当年的真相,再随便摆出两套衣裳,我应该对阿樾感恩戴德了。原来最后背刺西靖王府一刀的,是我的未婚夫。他把我接走,看我寄人篱下日夜睡不安稳,看我对他年少时错付信任依恋,却只不过是对宠物一般漫不经心。等到阿樾发现我的秘密后,会不会有过嘲弄,笑世上原来有人这辈子都还没有机会堂堂正正以真模样示人,还和女子一般许了婚事。

阿樾,你执意娶我,原来是想羞辱我么?

高台之上,蔺怀生的言语一句句化作尖刃,直捅闻人樾心头,逼得闻人樾受不住得步步倒退,判他不配踩在这座祭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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