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1 / 2)

走吧。

大理寺卿的声音平淡。

蔺怀生知道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再待下去了,他低低地应了一声,跟着江社雁的步子。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望那个罩着白布的台子。

蔺怀生看得有些久,但这一次,江社雁没有再凶他。

公务繁忙的大理寺卿是亲自送蔺怀生他们出去的,走的依旧是偏门。

门房原本闲适地打着傍晚时分的呵欠,乍一见走在前头的江大人,舌头顿时咬破了一大口子,痛得直流眼泪,迎着人,又不敢捂嘴,只好憋着嘴,惨兮兮地冲江社雁笑。

大人

江社雁冷脸,伸手,门房观察了一会他脸色,劫后余生地连忙掏出方才收李琯的那些银子。

给您,小人可一点都还没动

江社雁瞥了眼,见锦袋的样式不像是女子用的,当下扔到李琯怀里,而后冷冷地看着瑟缩的门房和老林:没有下次。

两人连连喏声。

打开门,外头的街市已然萧条,白日的摊贩早就顺着炊烟回家去了。不知怎的,今日天黑得格外早,晚霞消失得很快,似乎从未出现过。光从里头走出来的这段距离,天上竟已积了厚厚一层黑云。

李琯喃喃道:这天

江社雁也蹙眉,他转身对自己的随侍低声说了几句,对方领了吩咐,当即就折回去。

远远的,一辆奢华的车驾从大理寺正门的位置绕了过来。马车疾停,驭车的侍卫与宫人一同下来,直冲着李琯喊道:殿下!

李琯叹了声气,也扬声道:怎么了?

几人上前来,见到江社雁和蔺怀生后一愣,连忙行礼,而后说道:殿下,娘娘喊您回去了。

江社雁笑了一声。

近似于被笑奶娃娃离不开娘管,李琯很是羞恼,但当着蔺怀生的面,又不好意思大声嚷嚷,只好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那又怎么了

为首的宫人对李琯挤眉弄眼,提醒道:您忘了,陛下今天会来娘娘宫里。

李琯一听,就知道是母亲又想做些父慈子孝的场面,最好他还立刻能文韬武略治国安邦。李琯连忙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他扭头对蔺怀生说道,表妹,我先送你回去。

然而宫人却很为难。对方显然也是认得蔺怀生的,因而表情很犹豫:这

李琯怒瞪:你!

宫人一脸着急:殿下,娘娘催得紧

李琯却不肯听,叫他来说,先把表妹送回去有什么花时间的,何况蔺怀生还是他带出来的,更是责无旁贷。

江社雁开口说道:我送他回去。

蔺怀生望了一眼江社雁,未曾想到他会主动开口。

就按江大人说的,表哥你回去吧。

李琯垮下脸来,但又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好,心里头的埋怨气最后只怪在自个身上,他踢飞脚边的石子。

好吧。

看上去可怜坏了,临到要走了,还主动与蔺怀生保证:表妹,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蔺怀生承了李琯的好意和歉意,并说道:今日多谢你圆我心愿。

李琯得了夸奖,脸上欣喜遮掩不住,又强作镇定。虽然傻气,感情倒是很真。

等人走后,大理寺门前更冷寂了。

蔺怀生和江社雁两人立在门口,谁也不和谁说话。夏日虽燥,但总有天气阴晴不定的时候,今日便碰上了。一阵凉风横袭,蔺怀生不争气的身体便跟着发抖。

倏然,肩上落下重量,蔺怀生回望,江社雁已经将手收了回去,而他身上却悄然多了一件薄披风。

方才离去的仆从又回来了,想来刚才是替江社雁办这件事。披风是墨色的,毫无花纹,沉闷单调一如某人,也许就是从他的临时休憩的小榻上拿来的。

谢谢江大人。

江社雁敛了敛眉,盯着蔺怀生垂着的脑袋顶看。

让人赶车来了,下雨前送你回去。

不一会,一辆相对而言朴素得多的马车停在两人面前,车夫下来,给放了脚凳,江社雁让蔺怀生先上去。

江社雁的披风很长,蔺怀生穿边沿都扫着地了,要上马车时尤为不便。他拎起披风两边,尽量不在今日摔第二次。

一只绣花鞋才踏上第一阶,披风就从后头给人握在手里了。

江社雁的声音响在后头。

走吧,摔不到你。

等蔺怀生上了马车,后头帮他兜着披风的手就松开,墨色的斗篷如流水,淌了马车板一地,边角还垂到了木板之外。江社雁站在下头,看着蔺怀生分明已经拎起了披风,结果却仍是这样。唯有这时,江社雁才有点明白两人间的体型差距。自己的披风到了蔺怀生身上,轻而易举就能将他整个人罩起来。

大理寺卿扬了扬眉。

不进去?你站在这,我等会上去连披风和裙摆都要一块踩了。

这男人很少说这种话,也很少做这样的表情,这好像一个不近人情的冷面阎王回到人间,摇身就做了知冷暖的郎君。尽管他还说那样惹人恼的话。

说话的人明明什么都还没做,马车上的就好像被踩了莫须有的尾巴,瞪了他一眼,匆匆撩开帘子钻进车厢。

而那累赘的披风这时最轻巧,在来人脸前甩一尾,跟着钻进去,无影无踪。一阵风似的拍在江社雁侧脸,他看着摇晃的车帘,眉眼这时才露出一点笑意。

无需脚踏,男人袍摆一撩,轻松就上了马车。

马车里不宽敞,再多一个身形挺拔如松的大理寺卿,蔺怀生这位小郡主得委屈地缩在一角。

小郡主偷看大理寺卿。逼仄地方,男人依然直挺挺着背,两手放在腿上,唯有合着的双目,看出当下他实则心神放松。蔺怀生对比自己和对方的身形,也不好意思叫男人把腿收回去,便扭了身子,侧着背过去不看人,撩起帘子看窗外头。

他还以为这点小动作不会被发现,等他被寻常街景迷花了眼,江社雁睁开眼看着他。

讨生活的老百姓总是对天公变化更为敏锐,马上就是一场雷暴,能收摊的早早都回家了,街上也鲜少行人,只有沿街那些挂横的竖的招牌的铺面还做着生意。蔺怀生闻到湿腥的泥土气,这会又闷得很了,即便是蔺怀生这样怕冷的人,都觉得闷得不舒坦,连忙解了披风的结,脱了丢在一旁。

江社雁的声音忽然响起。

停车。

马车应声而停,蔺怀生回头,就见江社雁撩开正前的帘子,从钱袋里递了一串铜板出去,吩咐随从:前头卖桂花糕片,去和她买一些。

蔺怀生跟着望,见是个还不一定有他大的小姑娘。

随从得了吩咐离开,蔺怀生又坐直,假装不在意。小郡主不清楚江社雁做什么名堂,忍不住想,又想不明白,直到白白得了一包点心。

给我?

江社雁点头:拿着吧。

蔺怀生接过,瓮声问:江大人怎么会想买这个。

江社雁自然道:路过,看见了,权当帮个忙。这时候还想着能再挣上几枚铜板的,多是生活不容易之人。

蔺怀生哑然,并未想到对方心细如发到如此地步。他很多年没见过江社雁了,但对方宦海沉浮,依然赤诚之心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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