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嫁药师,自己并不觉得委屈?”
这话问得好!“先前我觉得有点委屈。”她微红着脸,兴奋地说,“好像这样糊里糊涂跟了药师,贬低了自己的身份。现在有三哥替我做主,我还有什么委屈?”
“好!”虬髯客深深嘉许,“你的话,我听了很高兴。”
于是,他又开了门,把李靖请了进来。
“药师!我要问你,你是真心爱我一妹?”
李靖也明白他爱护张出尘的意思,斩钉截铁地答了一个字:“是!”
“将来绝不负心?”
“如果我负出尘,三哥杀我!”
“这话说得很透彻。”虬髯客点点头,“你如果敢于负心,我自然饶不了你。我再问你一句,你不以为我一妹深夜相就,心里有看她不起的意思?”
“三哥,”李靖惶恐地抗议,“你岂有此理!怎么问出这话来?我把出尘敬如天人。皎皎此心,神人共鉴!”
“那么你决定要聘我一妹了?”
“求三哥许婚。”李靖作揖相答。
“你的聘礼呢?”
这下难倒了李靖,仓促间竟无从回答。一急,急出了一个主意——解下佩剑,双手捧上,恭恭敬敬地说道:“客边无长物,只有这把剑。”
“好得很!”虬髯客接过剑,随手转交张出尘,又说,“我有点小小的陪嫁。”
嫁妆是一本簿册,张出尘接到手中,才知道它的分量,绿布面上的红绫签条,写的是:“西京太平坊住宅地基房宇僮仆器用清册。”
随手翻开来看一看,仅是僮仆,就有四十几名之多。一所巨宅,连同器物用具在内,脱手相赠,可是太豪阔了。
“三哥,”张出尘正色说道,“赏赐太厚了,我跟药师都不敢受的。”
虬髯客怫然不悦。“一妹!”他说,“你别扫我的兴,行不行?”
“这……”
“别说了,”虬髯客大声打断她的话,“你不想想,你管我叫什么?我管你叫什么?”
“出尘!”李靖赶紧插嘴,“恭敬不如从命。”
“好,那么我领了三哥的赏赐。”她笑着盈盈下拜。
虬髯客算是高兴了。“这才好!一双新人请吧,弟兄都等着瞧新娘子呢!”说着,他领头先走了出去。
张出尘的性情再伉爽,到这时候也不免心跳脸红,踌躇不安。一个新娘子,既无头上的盖巾,又无身边的伴娘,在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能沉得住气,随着新郎大模大样地走到礼堂上去?
她越想越害怕,不由得低低喊了声:“药师!”
李靖和虬髯客都停住足,等她再说下去,她却又窘又急,涨红了脸,怔怔地望着李靖,无话可说。
终于,那两个男人都明白了。“一妹,”虬髯客歉疚地说,“这里什么都有,就是缺少女人。没有个使女侍儿陪着你,觉得别扭不是?这做哥哥的可没有办法了,好在你也豁达得很,咬一咬牙,也就搪过去了。”
话已说到头,张出尘除了听从以外,无计可施。转过一重石壁,陡见红烛高烧,人影往来,糊里糊涂就到了礼堂,要想缩步也不能够了。
“各位弟兄,我先有句话。”虬髯客拍了两下手掌说,“新娘子有些害羞,大家不可乱开玩笑!”
这一说反引起哄堂大笑。张出尘心里嗔怪虬髯客,平日粗中有细,说话极有分寸,偏偏这要紧关头这么笨!
幸好李靖护卫着,他抢在她前面举手抱拳,作了个罗圈揖,朗朗说道:“我三原李靖,有缘结识各位弟兄,真是平生快事。这是内人张出尘。”他闪开身,低低嘱咐一声,“别怕!”
她这时心定下来了,含笑示意,目光慢慢扫过去,忽然发现风陵渡的那船家在向她挥手。
不仅是那“船家”——他叫彭二,还有荒村野店中的柳四和老陈,他们都是虬髯客的得力部下,一个个能文能武,机变百出,掩护个把人脱逃,算不了一回事,但在张出尘和李靖来说,都有救命的恩德,所以逐一致谢,殷勤寒暄,特别是对柳四,更觉不安。柳四的脸上带伤,左臂用块布吊在胸前,那都是叫相府的校尉用马鞭毒打成这个样子的。
叙旧未毕,乐声大作,孙道士所选的嘉礼吉时已到。虬髯客主婚,孙道士赞礼,一切繁文缛节,概从简略,但豪放的笑语所点缀的喜气,却是格外浓厚。
婚礼以后,大开喜筵,整只的烧羊,大碗的白酒,吃饱喝足,各自散去。新夫妇由虬髯客送入洞房。
洞房就在虬髯客卧室的间壁,用石灰水刷得雪亮,簇新的衾枕帘幕,一色水红。石案上花烛高烧,芸香馥郁。这在看惯了相府排场的张出尘,自然觉得有些小家子气,但因为这点小家子气,反倒使她有种一夫一妻、相伴终生、平凡而实在的感觉。
“这是老孙一手料理的,因陋就简,俗气得很,一妹,委屈你了!”
“三哥,”张出尘不满地说,“你怎么一直跟我说客气话?岂不是太见外了。”
“我是实话。唯恐不能叫你称心如意。”虬髯客顿了一下,笑道,“好了,好了,再说,你又说我客气见外……”
他的话没有完,房门口出现了孙道士,向李靖招招手:“药师,你请出来!”
李靖还未答话,虬髯客抢在前面阻拦:“老孙,你怎么回事?有话明天再说。”
“有件事马上要解决。”孙道士说,“来了位客要会药师。”
这句话一出口,室内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是谁?”虬髯客困惑地自问,“谁会知道我这个地方?”
遇到这些事,李靖是非常敏感的,他怕虬髯客已动了疑心,深为不安,但表面很沉着,他要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再来决定自己的态度。
孙道士的面色却很难看了。“这位客,还是个官儿。”他冷冷地说。
这下连张出尘都动容了!她用质疑的眼光催促着她丈夫。李靖心想,虬髯客这里是腹心重地,绝不容外人窥伺,而且表面平静,暗底下一定有极周密的戒备,即令虬髯客信得过朋友,万一他的部下发生误会,引起意外纠纷,或者口中不说,心里存疑,以后不肯坦诚相见,那就糟了。因此他觉得自己所表现的态度,应该极其干脆明朗,不可留下一点点疑云阴影。
于是,他用平静清晰的声音对虬髯客说:“从灵石到此,我跟三哥寸步不离,没有遇见过任何熟人。我李靖绝不会做引鬼上门、出卖朋友的事……”
“药师!”虬髯客大声打断他的话,呵责般地说, “你怎么跟我说这话?”
“我不能不表明心迹。”李靖仍旧保持从容的神色,“我不知道来看我的是什么人,更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我不想会他。”他转脸对孙道士说:“不管是什么人,请你把他抓起来,问问他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这一说,张出尘眉目欣扬,表示站稳了脚,而孙道士大为惶恐,虬髯客则微皱着眉,仿佛嫌李靖的话说得不中听。
片刻的冷场以后,虬髯客命令似的说:“药师,你去会客!”
“三哥,我不想去。”李靖摇摇头回答。
“咱们不要意气用事。”虬髯客神情严肃地说,“药师,你不想想,我怎会信不过你?你一定得去会一会,看看是什么人。否则,咱们一切都蒙在鼓里,太危险了。”
这一点,李靖自然也想到了。他的不肯会客,只是远避嫌疑,以求取虬髯客的信任。既然已这样说,再要推辞,便成了不识大体。
因此,李靖点点头说:“三哥,我确是想不起来,有谁会到这里来找我。机密要地,不容泄露,但来人既自称是我的朋友,应有待客之道。所以我的处境甚难,三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如果是你的朋友,那自然一切都好说,倘若来意不善,那么是把他留下来,还是——”
虬髯客停了一下,让李靖明白了他的暗示,接着又说:“都在你自己决定。”
“好。”李靖深深点头,“我懂了。”
“我看来意不善。”孙道士在旁接口,“要不要我陪着药师?”
“不要!”虬髯客极有决断地说。
于是,张出尘和虬髯客、孙道士一起陪着李靖穿过石壁甬道,将踏上石阶时,虬髯客把她和孙道士都拉住了,让李靖一个人出去会客。
“小心些!”张出尘低声对他说,“先悄悄儿看一下,如果不是朋友,就不要出去。”
李靖听了她的话,将出山洞时,先微掀虎皮,往外偷窥,从那穿着县令公服的背影看去,像是晋阳令刘文静。
果然,那人转过脸来,一双鹰眼,两撇鼠须,不是作为太原地方长官的刘文静是谁?
等他一掀虎皮,闪身出现,刘文静迎着他笑道:“药师,你真会躲,躲到这么一个秘密所在来了!”
“你也真会找!”李靖针锋相对地回答,“路远迢迢,从太原找到这里。”
“你一到河东,我就知道了。在太原巴望着你来,好好叙一叙,谁知道说你到了灵石,忽又折回河南。既然你不肯命驾,我只好做个讨厌的不速之客,来跟你叙叙契阔。”
这套话显然言不由衷,虽是朋友,在这样的场合之下,不能不防备着,所以李靖延客入座以后,立即开门见山地动问来意。“肇仁,”他称着刘文静的别号说,“咱们先谈正经。有何见教?”
“我送一样东西来你看。”刘文静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李靖。
用不着接到手里,他就看出是一通官文书,那是相府缉捕李靖的密札,上面指控的罪名与赏格上所写的相同:“窃盗相府机密。”
“你相信我盗了杨素的机密?”李靖一面问,一面把那道密札交了回去。
“只怕是盗了杨素的宝贝。”刘文静笑着说。
“宝贝?”
“张出尘不是杨素的心肝宝贝吗?”
李靖大怒,不便发作,冷冷地答道:“内人叫张出尘。”
“啊!”刘文静十分见机,赶紧诚惶诚恐地说,“原来已成了嫂夫人。我太唐突了,该打!”
听他这样致歉,李靖笑一笑,表示谅解。
刘文静也不说话,拿起那道密札,就烛火点燃,片刻之间,化为灰烬。
这是最友好的表示了。
虽然,刘文静就想捉拿他也绝不能如愿,而这仍旧是使人感激的。
“深感盛情!”李靖离座,作揖致谢,又问,“杨素那儿,如何交代?”
“杨素能管得到河东吗?他那宰相,号令不出关中、东都。这道密札,不过官样文章,他本来就没有打算别人对他有什么交代。”
这样说,刘文静过河而来,就专为当面烧这一张废纸,做个空头人情?当然没有这个道理。
于是,他把他的感觉,旁敲侧击地说了出来:“肇仁,为我的事,累你长途跋涉,实在不安得很。其实,你只派人送来给我一个信息,就感激不尽了。”
“这个信息用不着我特为告诉你,你难道一路上没有看见捉拿你的赏格?”
“这一说,你另有见教?”
“老实说吧,是世民叫我来的……”
“噢!”李靖抢着致意,“我也很想念世民。他近来意兴如何?”
“还是那样,忙着交朋友。”刘文静紧接着又加重语气说,“不过,所有的朋友当中,他最重视的是你。药师,你知道吧,听说你将到长安,他就天天在问起你。”
这使李靖深感友情可贵,但心头温暖,表面却并不热烈,只点点头表示感激。
“不但问起你,他还秘密去了一趟长安,想去接你。”
这话让李靖震动了。“我不知道。”他说,“他太轻举妄动了!难道他不知道杨素对他父子的猜忌?万一失陷在长安,河东岂不是要受杨素的挟制?”
“这你小看了世民。”刘文静不以为然地说,“世民岂无自保之策?他不但足以自保,还在暗中帮了你一个忙!”
“啊,啊!”李靖陡然省悟,“渭南有人设疑兵,引杨素的卫士入歧途,难道就是世民的布置?”
“你知道就好。”
这太不可思议了,李靖怔怔地问道:“那么,他又何以不现身相见?”
“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相见无益!而且,他已知道你往河东而来,更不必急在一时。”刘文静停了一下,又说,“只不过你去而复回,可叫他太失望了!”
“我,我总在十天半个月以后,还要到太原去的。”李靖赶紧这样答说。
“这就是我专程奉访的目的。你到底哪一天到太原?说个准日子。”
“从明天算起,第十天必到。”
“好。”刘文静站起身来,指指地面,“希望这里的主人也去。世民有一样东西送他……”
“这里的主人?”李靖故意插嘴,装作不解地问。
“对了,这里的主人。不就是你的大舅子么?”
语涉轻佻,李靖深为不悦,但更多的是惊疑,似乎灵石旅舍,虬髯客与张出尘结为兄妹的经过,刘文静完全知道。这样看来,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监视之下,而自己竟毫无所知,岂不可怕!
“世民有样东西送这里的主人,希望借此交他一个朋友。务必托你转达这番意思。如果他真的不愿去,那么,那样东西只好交给你带回来了。”
“那是样什么东西?”
“我也不清楚。”刘文静诡秘地笑了一下,“十天以后见。我告辞了。”
等刘文静一走,李靖匆匆下了山洞,略说经过,虬髯客立即出现了凝重的脸色,邀入他的卧室,指着壁上所悬的地图:“咱们得检查一下,刘文静是怎么样跟踪到这里来的。”
李靖依图,复按来路,始终找不出可疑之处。
“也许刘文静是从另一条路来的。”张出尘说,“可能他早知道了咱们的底细。”
这是个打破心中蔽境的看法,在没有更好的解释以前,暂时不能不承认此一说。
于是,虬髯客和李靖的浓眉,都联结在一起了。石室中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药师,”虬髯客脸上的阴霾,忽然消失,但代之而出现的欣然的神色,仔细看去,仍嫌勉强,“一妹真有见识,将来是你的一个好帮手。”
甫完花烛的新婚夫妇,木然地对看了一眼,他们都知道,虬髯客的话,一半解嘲,一半是特意冲淡沉重的气氛来安慰他们的。
“好了,你俩回洞房吧!”
“不,三哥!”张出尘紧接着他的话说,“我宁愿在这里,听你跟药师谈一谈太原。要不然,我放心不下。”
“是的,三哥。”李靖附和着说,“李世民雄才大略,必有作为;刘文静一向以权术自喜。三哥如果志在天下,太原的动态,绝不可疏忽!刘文静名义上是来看我,但说不定‘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既承三哥看得起我,我不能不替三哥顾虑,还是先研究一下的好。”
虬髯客的目光,慢慢地从他扫向张出尘,终于,他点点头说:“你俩坐下来。我先问你们句话,你们以为我张某是何等样人?”
张出尘想起曾怀疑他是占山为王的大盗,不由得内愧地低下头去,而李靖却平静地答道:“这还用说?光从三哥的部署,就可以看出个大概来了。”
“药师,你说话很平实。的确,你们只能看出个大概。”
他一面说,一面走向石案,拣出一张纸铺平了,招招手让他们夫妇一起来看。
图上题着五个大字:义师满天下。细一看,是各地义师分布的情况。李靖大为兴奋,他遍访两淮、长江、大河南北,有个最大的作用,就在了解各地义军的实力。一年多的时间,收获并不多,谁知道“踏破铁鞋”,却于无意之中,得窥全豹,自然高兴得不得了。
他伸出手去指点地图,首先找到旧游之地——雁门关外的马邑、定襄,那里有刘武周的七万人;往东,涿郡罗艺、渔阳高开道,共五万;齐鲁一带,任城徐圆朗两万,东海李子通三万;南下长江,杜伏威称其中巨擘,兵力五万;江西豫章,林士弘则有十五万人之多。
蜀中另成天地,情况不明;武威、张掖一带,有李威十万人,与南面临夏一带薛万的十三万人互为呼应。但这自北由东往南、三面星罗棋布的义师,形同拱卫的是中州李密,东起彭城,西迄洛口,北抵黄河,南逾汝河、淮河,尽为势力范围,所部兵力共三十五万之众。
“药师!”虬髯客指着图上所注的李密的名字,清清楚楚地说,“这就是我的主力。”
李靖肃然动容,还未开口,就听见了张出尘兴奋的声音:“三哥,我听杨素说过,荥阳李密的势力最雄厚,崛起中原,所占的形势又好,是隋朝的心腹大患,想不到竟是三哥的部属。”
“一妹!”虬髯客微笑问道,“你看做哥哥的,能不能成大事?”
“大河以南,首屈一指。可是,还有太原李家父子。”
“对。”李靖点点头说,“三哥,太原未可轻视。”
“你们看!”虬髯客指着河东地界说,“李家父子兵力分配的情况,我调查得清清楚楚了,他比我要差得多。”
李靖思索了好一会儿,徐徐说道:“如果三哥能与太原合作,天下垂手可定。”
“合作要有诚意。”虬髯客接口回答,“刘文静这样言辞闪烁,几近戏侮,我倒不服他这口气!”
李靖默然。他不是无话可说,只是觉得有话还不到说出来的时候。这一点,虬髯客和张出尘都看得很清楚。
“三哥!”张出尘问说,“李世民和刘文静邀你到太原,你去不去?”
“你看呢?”虬髯客望着李靖问。
他懂得虬髯客的意思,在这句问话中,一半表示信赖,一半是希望他能对此行的安危提出意见。很显然的,虬髯客在河东毫无凭借,只身秘密来去,自然不要紧;公然赴约,行踪尽在他人控制之中,则以他的身份,万一受人挟持,关系着几十万义军的指挥统驭,不能不有所顾虑。
一想到此,李靖发现自己正担负着极沉重的责任,如果赞成虬髯客赴约,便等于提供了安全的保证。而在太原,李世民结纳天下英雄,绝不会做出对不起朋友的事来,只是刘文静素来喜欢用权谋,不可不防。
考虑久之,李靖总觉得还是慎重些的好,于是答说:“让我先去看一看吧。”
“可是,我也很想会一会李世民。”虬髯客又说,“而且我也不愿示弱。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我得弄明白,刘文静到底是怎么找到我这地方来的?”
这一说,李靖暗生警惕,如果坚持阻拦,倒像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似的。他也知道虬髯客对他绝无怀疑,但一见如故的朋友,往往易流于宽容,更要坦诚互待,才能建立真正的友谊。好在安危与共,用性命结交,即使出了危险,也不算负友,所以点点头说:“既然如此,我陪三哥去。但有一层,三哥不可神龙见首不见尾似的,来去无踪,咱们俩得要寸步不离。”
“就这样说了。”虬髯客欣然应承,又回头对张出尘说,“一妹,拜托你看家。”
“不!”张出尘使劲地摇着头,“我也要去。”
“你不去的好。”
“为什么?”她大声地质问。
“好了,好了!”虬髯客笑道,“你们第一天洞房花烛,不能就吵架。时候不早了,别耽误了你们的良宵,明天再从长计议。”
虬髯客亲自掌灯,将新婚夫妇送入洞房,作别自去。李靖关紧房门,卸去长衣,回身看时,罗帏半垂,张出尘穿一件轻绡的单衫,正站在床前,一面解散她的长鬓,一面回眸斜睇着他。
就这一瞬间,李靖把多少天来生死一发的惊险,长途跋涉的辛苦,以及刘文静给他带来的疑虑和十天以后陪虬髯客到太原所担心的安危,一齐都抛到九霄云外,走到床前,面对面一把抱住张出尘,脸贴脸地轻摩着,让她的柔细的发丝,在他颊上揉擦出一种特异的快感。
“出尘!出尘!”他喃喃地轻唤着。
“别抱得我这样紧,”她说,“让我气都透不过来了。”
“那么,我抱你上床。”他松开了些。
“不!”她从他臂弯里一滑,躲得远远的,脸上浮现了顽皮笑容。
“你这——”愕然的李靖,不知道怎样说了。
“你要答应我,让我也去太原。”
“原来如此!”李靖想了一下,说,“可以。”
于是,张出尘嫣然一笑,慢慢走到他身边,顺手放下了那另一半的水红罗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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