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悠扬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齐临刚才那句“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不只是拒绝跟他解释、想要赶他走。
而是真的很有这个必要——工作服下面好歹有件毛衣,西装裤下面反正是没有秋裤。
随着齐临的动作,密闭空间里的气氛顿时怪异起来。何悠扬不自在地转过头,不料通过水池上方那面镜子还是清晰可见,他只能尴尬地干咳一声,抬头看天花板以示清白。
何悠扬耳阔微红,口中却喃喃道:“你至于跑到这儿跟我玩制服诱惑吗?在哪儿不能啊?”
齐临穿戴好,看着何悠扬那个抬着头“非礼勿视”的样子,觉得此人就像一块粘性超强的狗皮膏药,时而半带讨好,时而撒泼打滚,怎么甩也甩不掉,顿时来气了想算账:“何悠扬,你跟踪我?”
何悠扬霎时低下头来,看着他,觉得眼前的人带着一点不足为惧的怒气,铁定烧不着他,便又犯贱:“我不跟着你,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背着我跟别人乱搞?”
“……”齐临彻底无言,只想把这块膏药团成一团,扔进马桶冲了。他没回答,直接从何悠扬手里夺过背包,拉开门走了出去。
狗皮膏药自然又贴了上来。
“刚才你旁边的那个小孩,肯定没有三个月。”齐临找了节人烟稀少的车厢,靠着窗坐下来,突然没头没脑地对跟过来、坐在他身边的何悠扬来了一句,“顶多出生一个月,刚出生才几天也是很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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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怎么知道那几个人,是……是想……”何悠扬仍是难以置信,他莫名觉得这句话连不起来,也不该被连起来,“……拐卖儿童?”
齐临力求严谨地打断他的询问:“确切的说,并没有‘拐’,只有‘卖’。”
何悠扬张嘴又闭上,都这种时候了,还抠什么字眼?
“我刚才检票的时候,发现那两人买了连坐的票,却没有坐在一起,应该是为了怕太引人注目,找空位分散坐了。”齐临耐下心来解释,但就是不提这些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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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悠扬:“就因为这样?就因为她们没按车票上的座位坐?”
齐临垂了垂眼。
不只是这样,更是因为我在齐伟清的贩童群里看见了列车信息,在他罪恶滔天的聊天记录里看见了嗜血的野兽,还有前来分一杯羹的“狼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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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嗅着血腥来了。
“是,就因为这样。”齐临不咸不淡地点头。
何悠扬眉头紧锁,不停追问:“不是,那你怎么知道这辆火车上有人拐……贩卖儿童?你为什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
“各位旅客你们好,列车已经到达江州站,有要下车的旅客请带好随身物品,做好下车准备。”车上的清脆的到站播报掩盖住了他的声音。
要下站的人们都行动起来,拿行李的拿行李,插队的插队,互相推搡挤压,车厢内顿时乱七八糟一锅粥。
齐临就当没听到他说了什么:“走吧,到站了,叫上马浩瀚下车吧。”
何悠扬这才意识到他重色轻友地把马浩瀚晾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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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马浩瀚自己并不是单身狗,知道何悠扬是去找齐临才没顾上他,也就深表理解地明白了。
下了车后,他与二人汇合,一脸淫笑、不怀好意地点了点何悠扬:“你上个厕所怎么要这么久?难道你们俩一起上……”
济济人群中,一记左勾拳就要上来,马浩瀚立马缩头缩脑地道歉:“我错了,扬哥,我错了,大庭广众的不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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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道不好看?”
“……哎,那不是刚坐我们旁边的阿姨吗?她怎么被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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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马浩瀚的食指看过去——出站口,一个抱着孩子的农村妇女被几个车站工作人员截住了去路,十米开外,另一个类似打扮、同样抱着孩子的妇女也被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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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身份证看一下!哎!说的就是你。”
“你们俩认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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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认识。”
“不认识?哼!跟我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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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厚重的脚步声、站口严厉的呵斥声、无力的狡辩声全部乱七八糟地混杂在一起,井然有序的车站顷刻间变成了一锅乱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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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什么情况?”马浩瀚懵了,今天发生了一切都不大正常了,他觑了眼神情复杂的何悠扬,接着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今日从头到脚都不正常的齐临,“齐少爷,这、这跟你有关系吗?”
齐临挑了挑眉,答道:“那两个人抱着的小孩都不是他们自己的,你看他们当妈年纪大了点,当奶奶又年轻了一点。他们抱着孩子从阳山到这里,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啊?卖个好、好……价钱?”马浩瀚两个眼睛顿时瞪成了四个大,难以置信地说,“你是说我们遇上了……拐卖儿童?”
满脑门子官司的何悠扬抬手把他下巴合上,默默地掐了掐眉心,叹了口气,现学现卖地说:“不是‘拐卖’,是‘贩卖’。”
齐临:“嗯。”
果不其然,马浩瀚根本没在意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同样也是胆战心惊地把刚才在列车上,何悠扬问齐临却没得到回答的问题抛了出来:“是你报的警吗?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去卖小孩?”
齐临只是把他怎么假扮成检票员,怎么判断出两人的身份以及怎么发短信报警草草解释了一遍,却仍旧没有回答那个核心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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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浩瀚顿时有些焦急,我想知道的不是你跟他们犯二一样的斗智斗勇,而是你和那两个大妈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这里,为什么知道他们在何时何地卖婴儿而不是卖烤红薯!
面对逼问,齐临仍是不开口,生硬地转移着话题。
一旁的何悠扬看不下去了,他心烦意乱地把齐临从马浩瀚的狂轰滥炸下解救出来,拉到远离人群的清净处,忽然一个伸手,无所顾忌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住了他。
全然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
何悠扬在他耳边用没有第三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刚才在车上地理位置有点诡异,觉得气氛不太对,所以没和你说,现在我忍不住了……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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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可以跟我说,也许我可以帮你一起出出主意,没必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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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临没想到何悠扬会突然这样,下巴撞在他硬挤进来的肩上,砸得他脑袋都有点懵,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只能侧着头透过车站的玻璃,看着外头日薄西山,余晖将近,眼睛有点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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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藏在字里行间的“我喜欢你”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从天而降,受不住一丝风,踮着脚使力去抓会飞散,落到手里了又无处安放,生怕一不小心又被大风刮走。
他既觊觎羽毛的光泽柔软,想占为己有,又怕不知轻重,而羽毛脆弱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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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拍了拍何悠扬的肩,挣脱了出来:“不早了,你们都回家吧,明天还要上课。”
然而,神情不属的齐临一时掉以轻心,被两人光明正大地跟踪到了家里。
他将钥匙**门锁时,记得一个小时前他说的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而不是“欢迎来我家”。
他只能先从一堆没有吃完的年货里翻出几包瓜子,招待这两个想必也是饥肠辘辘的不速之客。齐大少爷又不会做饭,于是心很大地叫了三份外卖。
十分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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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年初的时候,期末考试之前,我在一个qq群里看见的,那个群的名字叫‘梦圆之家’,你们可以现在查一下,可以搜的到,群头像是个睫毛长达三厘米的混血婴儿。”齐临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上,竟然津津有味地磕起了瓜子。
要不是另外两个人正襟危坐,面前的瓜子都没开封,水也没喝一口,还真像在开一场气氛活络的茶话会。
马浩瀚一直有着碍眼电灯泡的自知之明,多数时候是看何悠扬的动作相机行事,此时何悠扬沉默不语,他也就明事理地不插嘴,继续听着齐临往下讲。
大概是觉得客厅太过沉默冷清,喘不过气,齐临起身开了电视机想来点声音活跃气氛,他扭头微微笑道:“你们想要看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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