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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家的俱乐部产业属于灰色地带,管理者也都不是善茬,高靳在世时对他们也是毕恭毕敬的态度,因此在他们眼里,高逢微就和他爸爸一样是个阴郁柔弱的美人,但高逢微却并非如此,这让他们一直很不高兴。至于其他人,自然也不放在眼里了。
酒庄,暗室,依然是上次的雕花窗。
“听说……Limerence的金项圈,二少也有一个?”留着小胡子的负责人动作殷勤地亲手给邢远斟酒,脸色确实戏谑,“那可是千金难买,珍贵得很呐。”
邢远知道他什么意思,当年在色情俱乐部里的那个金项圈确实还在自己那里,他想嘲讽自己只是高逢微的一条狗。
“亚叔,”邢远捏起甜品架里的一颗杏仁糖,慢条斯理地剥开,“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爸爸带我来这庄子里逛,他跟我说,对你们这些个叔叔,一定要尊敬。知道为什么吗?”
糖块被丢进嘴里,咔一声咬碎,邢远把糖纸随意地一丢,猛地扼住对面男人的脖颈,拽向自己:“因为他,没——本——事——”
“他怕血,怕脏,所以怕你们这些阴沟里讨生活的恶人。”邢远笑笑,露出森然的牙齿,“可是我不一样,你是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我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我懒得跟你们玩心机,咱们就比一比,谁更狠。”
负责人脸色铁青,旋即变脸,笑道:“小远,叔叔跟你开玩笑呢。你这么多年没回来,叙叙旧嘛。”
邢远松开手,拍拍对方揉乱的衣领,笑道:“亚叔,我也是跟你开玩笑呢。”
“小远,不是我要为难你,你也知道,高董当年想把俱乐部的产业都交给你,是交给你,可不包括你那个哥哥。”负责人喝了一口酒顺了顺气,“邢氏已经快把高家掏空了,这可不是我瞎说,我们老一辈的把你哥哥做的事都看在眼里,要不是我们掐着俱乐部的帐,早什么也剩不下,也等不到你回来。”
“对,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可这就是事实,邢氏是邢氏,高家是高家,高家可不止你们家那几个人,成千上万人靠着高家讨生活,你哥哥要是用在经营高家和俱乐部上也就罢了,想拿我们辛苦赚来的去填他邢氏的亏空,没那么容易。”
待他说完,邢远依然沉默着,许久才开口:“亚叔,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这次回来,当然也不止讨一个兄弟的名分那么简单。
高逢微今天在家陪着薇薇上课,薇薇正在学唇语读写,要是未来半年学得顺利,很快就可以跟上同龄孩子的速度去上小学了。
薇薇学得很快,但实际上并不喜欢,因为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学习发声对她来说实在太枯燥。高逢微很清楚,女儿之所以愿意学,完全是为了讨好自己。
六岁半的女孩,说聪颖却难以理解大多数事物,说愚钝却又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人精,她只怕高逢微,从不把家里其他人放在眼里,只有高逢微在,她才会乖乖听话。
一节课二十五分钟,是薇薇集中注意力的极限,时间一到,她就会发脾气钻到父亲怀里不肯学了。邢远回来的时候,唇语老师正要离开。薇薇今天情绪不佳,上了两节课便说什么也不愿意再上课,趴在高逢微怀里抱着奶瓶喝奶。
“薇薇,不可以再这样。”高逢微抱着女儿坐在地毯上,女孩身上一股婴儿般纯净的奶香,窝在他怀里仿佛从未长大过一样,永远是当初那个小肉团,“你不想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吗?”
女孩张着和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兴趣缺缺丢掉吸干的奶瓶,转而抓乱父亲的衣襟。高逢微叹了口气,无奈又溺爱地撩起解开衬衫中段的两颗扣子,露出一侧微隆的乳房,在女孩衔住之后抱紧她有节奏地轻拍起来。
邢远沉默地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直到高逢微抱着睡着的女孩爬起来,转身瞧见他,被小小地吓了一跳,趔趄了一下。邢远走过来,接过他怀里的女孩,高逢微迟疑片刻,把孩子交给他,才扶着沙发站起来,顺手扣上衬衫。
“让她在哪儿睡?”邢远问。
“她自己的房间吧。”高逢微活动着因为长时间保持姿势而僵硬的手腕,“给她盖那条蓝色的毯子,到胸口就行。好了到卧室来,我有话问你。”
照顾孩子是件很繁琐的事,高逢微的脑袋里装满了合同和算计,以及关于这个小女孩的一切细节。邢远点点头,还答了一声好,心里其实有些讶异高逢微这么放心地把孩子交给他,之前可是多被他看一眼都会摆出母狮般的架势。
他把薇薇抱到儿童房,女孩肉乎乎的,被养得很结实,难怪平时总是精力旺盛。薇薇长得像高逢微,也像邢妍,尤其是眼睛,一脉相承的凌厉俊美。从她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她另一个父亲的踪影,因此才让邢远心里的结消解了许多。
女孩被放进儿童床,盖上蓝色的毯子。邢远把她肉乎乎的手牵出来放在被子外,握在手心里时却愣愣地看了很久,抬起拇指触摸女孩柔软的手背,软得像没有骨头,一捏就碎了。他从来没有见过高逢微对哪个人这么好,从前是,现在更是,唯独
', ' ')('对这个女儿疼爱得不加掩饰。
如果……如果自己和他有一个孩子,他也会这般疼爱吗?也会如此喜欢得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吗?
推开门,高逢微正坐在窗前喝茶。邢远走过去,那杯子里是白水,他坐下来,高逢微又倒了一杯,像是很口渴的样子。
“说吧,战况如何?”
邢远回过神,正色道:“说这个之前,我也有事要问你。”
高逢微脸色有些苍白:“你问。”
“邢氏的亏空是怎么回事?”
“什么亏空,没有的事。”高逢微放下杯子,交叠双腿,额角却渗出了汗,“做生意自然有需要周转的时候,这个道理你会不知道?”
“如果邢氏没有亏空,为什么需要那么多的钱?”邢远敲了敲桌面,“这些年,高家的资产到底还剩多少?”
“你是在跟我兴师问罪吗?是谁跟你说这些的?”高逢微懒懒地仰起下巴,嘴角弯了弯,眯起眼睛,“哦,你不相信我,有长进了啊,弟弟。”
“对,”邢远眼睛一眨不眨,眼神坚定地望着他,“我不相信你,可我还是在帮你。”
高逢微慢悠悠地扫了他一眼,嘴角松懈下去,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告诉你吧,当年两家联姻的原因很简单,支撑邢氏这么大一个产业需要大量的资金做后备,这么多年,大家也都习惯了。当年妈妈退下去之后,甩给我这两个烂摊子,高家和邢氏没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而因为你,高抒朗一家在高家处处给我使绊子。”
他站起身来,背对邢远在房间里踱步。
“我只是要你帮我拿回我们在高家继承的合法资产,就像妈妈曾经从婚姻里合法获取的那样。”
邢远握住扶手沉默着,高逢微闭了闭眼,克制住眼前的眩晕,继续说:“你需要弄明白和牢牢记住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我没有对不起高家。第二,我更没有对不起你,你好像总觉得我心里只有怎么害你。邢远,你已经不叫高寄远了,你得知道,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心里只用装着恨的,就能衣食无忧的。”
沉默良久,邢远阴沉沉地回答:“我没有那么想过。”
可是高逢微却没有回答他,余光里一抹白色一闪而过,邢远犹疑地一瞥,只见高逢微正软软地倒下。
邢远一个箭步冲上去,单膝跪在地上把高逢微抱起来。
只见他额头的汗水已经打湿了鬓角,脸色煞白,嘴唇绛紫。
“你怎么了?”邢远将软得支撑不住身体的高逢微往怀里提了提,手掌探了探他的额头,“坚持一下,我带你去医院。”
高逢微正是耳不能听目无聚焦,忍着欲裂的头痛,竭力抓住面前的那只手,磕磕绊绊道:“药箱……给我……”
邢远一愣,忙问:“什么药?”
“低……低血糖……”高逢微艰难地抬手示意自己前方的柜子,邢远终于明白过来,双手拦腰抱起他放进床里,快步跑向柜前抓起药箱赶回来,翻出几大盒葡萄糖溶液,半抱起他喂他喝下去。
喝完了葡萄糖的高逢微依然虚软地靠在弟弟怀里,一只手腕被邢远握着,看着墙上的挂钟数脉搏。
十五分钟后,高逢微恢复了过来,只是脸色依然苍白,坐在床上抬起一只同样苍白的手,从药箱里慢慢翻出一只血糖仪,动作缓慢但熟练消毒取血,知道血糖仪上的数字跳出来,他才松了一口气,丢开血糖仪倒回枕头里。
随意放下的手指在床单上泅开一点血,邢远坐在床边,目不转睛,表情严肃。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逢微靠着枕头,缓慢地眨着眼,也一转不转地盯着邢远。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糖尿病而已,怀薇薇的时候就有。”
“后来么,她不跟我一个肚子吃饭,也就好了。”
邢远不动声色地怔着,只见他竟然露出笑容,笑容里有点无奈,又有点狡猾,还有点自嘲:“再怀孕复发的几率很高,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
房间里完全的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高逢微气喘吁吁的声响。
“……你说什么?”
高逢微选了个舒服的位置,面向着邢远侧倚进枕头,垂眼望向被子下的腹部,而后浅浅一抿嘴角:“我说——我怀孕了,弟弟。”
大堂里,人群喧闹。
“不会吧,把我们这些人叫过来,真就为了给他那个私生女过生日?”一个端着酒杯的男人站在角落,身旁是一个半长卷发的男人。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男人垂目望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按键回复消息,嘴角也勾起来。
同伴便问:“嫂子又查岗了?”
“是啊。”男人依然笑着,语气里甚至有些炫耀的意味。
“嘁。”同伴轻笑一声,打趣道,“重色轻友”
“我跟kiki是亦色亦友。”男人笑道,抬眼撇见上方,语气戏谑起来,“来了。”
同伴抬头望去,只见大厅中央的楼梯上一
', ' ')('前一后走下来两个人,前者虽是笑,脸色却不大好,上了点薄妆,不过倒也不违和,只是掩盖了本身的艳色,显得温吞了。后者单手抱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女孩,女孩身形看约莫十岁的样子,但因为表情迟钝幼稚,使人琢磨不出具体年龄。
“孩子倒是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人的同伴摸着下巴道,“你有没有见过邢董事长?”
男人瞥眼向同伴,轻摇一下头。
“我在美国的时候跟着我老叔参加峰会,见过一面,祖孙三代真就一个样子,漂亮。”同伴赞叹了一声,“他妈妈比他更美,本事也比他强,这小姑娘据说生下来耳朵有点毛病,唉,邢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咯。”
“耳朵?”男人疑惑片刻,“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他们这样的家庭,治不了?”
“这我哪儿知道,人要能治能不治吗?”
“你说绕口令呢?”
“不是,据说,是据说啊,我也不清楚,”同伴想了想,指指自己的脑袋,压低声音道:“除了这耳朵,这儿也……据说是他们家基因的问题,治不了。你想啊,他爸那边,就是高家,听说男女老少就好近亲那一口,你想这攒下来的遗传病得多少?”
男人皱了皱鼻翼,叹道:“你们国内可真够乱的。”
窃窃私语间,那对已经走下来了,不知什么缘故,女孩吵闹挣扎起来,抱她的高大男人抱不住,只好交给身旁女孩的父亲。
女孩的父亲接过女儿安抚片刻,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示意聚集的媒体可以开始提问。
“因为爱女身患恶疾,所以让弟弟暂代监国,”角落里,先前的男人抚了抚掌,低道:“好烂的借口。”
同伴道:“谁让他叫高逢微呢,再离谱的从他嘴里说的出来,就做的出来。你们家和他的合作,谈得怎么样了?”
“他选了格雷科。”男人抿了一口酒。
“什么?”
“他选了格雷科,”男人重复一遍,望向同伴,“格雷科夫人和他是旧友。”
“你早知道?”
“不算早,飞机落地之前。”男人笑笑,“我也暂时不想跟他合作,这个人身边乱七八糟的人太多了,很不可控,就让格雷科跟他搅和去吧。”
“今天的采访到此为止——到此为止——!”
车门被砰一声推上,震动惊得薇薇一抖,搂紧高逢微的脖子。
“不怕。”高逢微低头对女儿说,而后抬手把女儿的脸轻轻按进怀里,“不怕了,薇薇,我们回家了。”
邢远探身拉过小帘,有些烦躁地抓过一旁的车内无线电对讲,对司机道:“开车,走。”
见高逢微脸有些发白,忙打开车顶灯,探了探他的额头:“不舒服?”
高逢微把女儿往怀里紧了紧,低头把下巴软软地搁在孩子头顶,低声道:“话说多了,犯恶心。”
“喝点水。”邢远从冰箱里抽出一瓶温度略低于常温的矿泉水,拧开之后递到哥哥嘴边。
高逢微猫舔水似的啜了一小口,便摇摇头,靠在座椅中顺着气,气喘吁吁道:“感觉真像回到了小时候。”他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孩,又笑:“一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
邢远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开了七八分钟,离家还远着,便沉沉道:“你就不怕——”
“怕?我还有什么好怕……”高逢微摇摇头,淡粉的嘴唇被瓶口蹭掉了色彩,露出苍白的本色,“我觉得我现在还有精力去和你玩复仇的游戏吗?”
“也许你会说,怀孕又不是什么大事,穷人家的媳妇快生产了还能下地干活。”
“可我啊,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身子,我的孩子就像寄生的肿瘤,每分每秒都在消耗我的体力和精力,这不是我的多虑或者矫情,我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邢远愣了愣,喃喃道:“我没有那么说过。”
“你当然不会说,因为射进来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就是你,”尽管薇薇听不见,高逢微还是捂住了她的眼睛和耳朵,而后向邢远抬抬下巴,“看着我,这句话你给我竖起耳朵听好——操你大爷的,高寄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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