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允许自己,在他“喜欢”别人时,在他和别人谈恋爱时,再将那份喜欢诉诸于口。
所以他逃避,他不回应。
“我以为那样……”他嗓音哽涩地说,“我们就可以永远是朋友,永远在一起。”
他曾经何其残忍。
而如今,当初挥出去的利剑,开始一刃一刃,剔骨去肉般,回馈到他的身上。
“阿鸢,对不起,我后悔了。”
“我后悔这样晚,才敢承认自己对你的心意。”
“我后悔没有早一点告诉你,其实我,从没有喜欢过别人。”
“我想和你在一起。”他嗓音哽咽,又有莫名的笑意,低低道,“我想长长久久地,和你在一起。不止是以,朋友的身份。”
眼睛适应了黑暗,林鸢看见楼外老旧路灯,斜刺进来昏暗的幽光,打在身形颀长的男人身上。
他明明还是那样好看,却被照得像个囚徒,将判定生死的权杖,小心翼翼交予她手里,轻声问她: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而此刻的林鸢站在黑暗里,捏着钥匙的手都在抖。
脑袋里有嗡嗡的低鸣,喉管里灼烧般地痛,烧着血腥气。
她应该哭的,却哽着嗓子笑了声,抬头,不可置信地问他:“江随,原来你知道我喜欢你啊?”
第43章 “她说她,早就不喜欢我……
原来他知道。
他都知道。
林鸢只觉得, 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胸腔里引了一把火,厚重黏腻的,压得她喘不上气的滚油, 被彻底点燃。
原来她所有没能诉诸于口的喜欢, 所有极力掩饰的, 小心翼翼的心动、酸涩、试探和犹豫不决, 一早透明在这个男人眼皮子底下。
他就像个操控皮影的匠人, 高高在上, 垂眼看她蹦跶。
听她带着笑意的哭腔,江随只觉得心脏像被某种猛兽的利爪狠狠攫住, 慌乱又无措地开口:“阿鸢,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你要怎么怪我、骂我、惩罚我, 都可以, ”
喉管滞顿了哽了下,难以启齿般, 艰涩道,“只要,别放弃我, 可以吗?”
林鸢眯了眯涩疼的眼睛, 只觉得这人的要求可笑至极。咽了口喉间哽意,突然很想问他一件, 她好奇到如今的事。
于是开口:“江随, 我一直很好奇,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你让我和你填一个学校一个专业, 但你知不知道,按我那年的考分,上北理计算机系很悬啊?”
对,那一回是被她赌对了,但要是没搏到呢?如果落档,她或许就只能去第三第四志愿的学校。
那他准备怎么选择?她很好奇。
江随微愣,下一秒,毫不思索地将当年想法脱口而出:“要是运气不好,我也会陪你的。陪你去其它学校,陪你复读,或者带你出国,都可以。只要你愿意,哪里都可以的阿鸢。我只是……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林鸢盯着他,自嘲地轻笑了声。原来人气到极致,是真的会想笑的。
“江随,你是不是还觉得你特深情啊?”林鸢愤怒得太阳穴都胀痛,极力克制着声音,哑声质问他,“你到底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啊?就凭我喜欢你吗?!”
“阿鸢……”江随彷徨地颤声叫她。
“别叫我阿鸢!”就是这声阿鸢,让她有了被珍视和小心对待的错觉。
“可我……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从没想过要和你分开,”江随慌乱地,急切又笨拙地开口,仓皇地冲口而出,“我喜欢你,因为我喜欢你……”
林鸢麻木地闭了闭眼睛,粗暴又无力地打断他:“你闭嘴吧江随!”
若是她从前听到这句话,大概会感动喜悦得哭出来,而此刻,只觉得心脏如遭重锤,直叫她钝痛地喘不上气。
仿佛一面装错了的鼓,鼓槌被遗漏在兽皮下,她看着那些封存的情绪,在鼓面下难过地敲击、挣扎,
却只是徒增烦扰和痛苦。
江随木愣愣地僵在原地。
狠狠喘了口气,林鸢看向他。
“江随,不说你这句话到底有多可笑,”她嗤道,“就算你真的喜欢我,我就要有所回应吗?”
江随猛地一窒。
“那我曾经那么努力靠近你,你为什么要视而不见啊?我曾经那么期待你回头看我一眼,你为什么要不闻不问啊?我曾经那么拼命地跟在你身后,只想追上你的脚步,你为什么只当作是理所应当啊?”
“我曾经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当作不知道?”林鸢嗓子都哽住,没想到,竟还会因为这样的话,眼眶发酸。
江随听着她的话,颤了颤唇,想道歉,想解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不知道因为身体的伤口,骨骼的隐痛,还是别的,整个人轻轻颤抖。
“而你现在却告诉我,你喜欢我?”林鸢嘲讽地问他。
随即,又低笑出声,深吸一口气,“但江随,我还是谢谢你。”
“谢谢你将顾淮介绍给我。如果没有你的帮忙牵线,仅凭先前偶然的两面,我们也不会走到一起。所以,谢谢你。”
“阿鸢,别说了……”江随只觉得她接下去的话,会叫他无法面对,祈求般沙哑开口。
林鸢置若罔闻。
“所以你如果真的,曾经将我当作过朋友。就算不祝福,也麻烦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因为我们就要结婚了。我现在,很幸福。”
昏暗里,江随终于看见她,在说这句话时,面庞都柔软起来,真心实意地,无声弯了弯唇。
“至于你曾经的承诺,也没有再履行的必要。因为我们的婚宴,并不准备邀请你。”
“还有,”林鸢看着他,冷静而平淡地告诉他,
“我其实早就不喜欢你了。”
-
林鸢利落地转身,开门进了屋,身后的声控灯,似乎终于在关门时亮了起来。
她换鞋,进卧室,没开灯,坐在安静的床沿边。
为了不扰民,竟就连骂他,都不能畅快淋漓。
就像她这场暗恋一样憋屈、窒息。
林鸢闭眼,狠狠抹了把脸,借着窗外的路灯,拿了干净的换洗衣服。
浴室里响起嗡隆隆的水声。
林鸢站在花洒下,让温烫的热水,尽可能地,包裹住她微微颤抖的头发、眼睛、嘴唇、身体。
曾经她一开始以为,悄悄喜欢上江随这件事,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仿佛捡到颗漂亮的宝石,揣在口袋,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
时不时可以看看它、触碰它,那样愉悦,那样充满期待。
可后来才明白,那份愉悦是建立在,期待和他有明天、有将来,而他也终将有所回馈的基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