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提示,如果行李多或是找不到这里,可以联系店家接送,林鸢没什么东西,就直接来了。
只是没想到这里位置还有些偏,人也见不到两个。怪不得这么清静。
林鸢茫然然地穿过院子,终于听到点动静。像液体在金属里摇晃的声音,又不轻不重磕到了木桌上。
终于是见到了活人。
长吧台后面,一道瘦削但肩背挺阔的高挑背影,罩了件宽宽松松的
长袖黑卫衣,正抄着兜微仰头,看着整面酒墙沉思。唇边一截细长的,没点燃的烟尾若隐若现。
仿佛一位正在挑选颜料的忧郁油画大师。
院子里零星鸟鸣啾啾,艺术家明显是没有听见她进来的动静。
林鸢眨巴了下眼,看了眼吧台上调了一半的酒,也不是很想打断他的艺术创作,但还是开了口问:“你好,请问住宿登记是在哪里?”
那道瘦高的身影,似乎在听见她的声音时有一瞬停顿。明明他本来就停在那里没有动。
林鸢也没在意,只以为他找配酒找得专心,被吓了一跳。于是又说:“我在跳蚁上订的。”
艺术家接着沉默了几秒,终于慢腾腾地转过身。
噢,他叼的不是烟,是棒棒糖的纸棍。林鸢似乎还闻到了空气里,酸酸甜甜的橘子味儿。
他也不是艺术家。
他居然是那位,“以德服人”的顾老师。
现在社会大哥的就业范围,已经这么广泛了吗?放个寒假,还要跨省打工?
有这样吃苦耐劳的精神,他们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林鸢不知道顾老师有没有认出她,他只是撩了她一眼,薄唇勾了勾,笑得毫无异样,很客气的,对待客人的态度:“是早上订的那位吗?林鸢?”
只是念她名字时,“林”字有些不易察觉的延音,片刻停顿,接着才是带上上扬疑问的,简短的“鸢”字。像在确认什么一样。
对方显然不想叙旧,可能是怕她打着“熟人”的名义要求房费打折?
林鸢唇角微翘,也只当没见过,自然道:“对。”
“行。”他没再去管他调了一半的艺术品,低头,拿出嘴里的纸棍,扔进脚边垃圾桶,抬头对她笑了笑,“跟我来吧。”
狭长上扬的凌厉凤眼,眼尾微弯,露出浅浅的两道卧蚕,和左颊明显的酒窝。
林鸢挂上客套的眯眯笑,点点头,跟着他穿过餐吧区,进了另一道开放式的木门,经过一道檐廊。
檐廊旁边也是处小院,绿植那头是一楼的客房。有的门大敞,可以看见房间里延伸出去,直通那片淡水湖。
来到接待区,长台上摆了两台电脑,他站到接待台后面,微俯身低着头,一手敲着键盘,一手搭着桌沿儿。手指很长,骨节有些明显,对她说:“林小姐,麻烦身份证。”
林鸢将一早准备好的身份证递过去,他拿过扫了眼,微挑了一瞬眉。
“您的电话号码是139……”他报起一串数字,“在跳蚁上预留的这个吗?”
“对,没错。”林鸢点头。
“好。”他颇专业地走着住宿登记的流程,核对妥当,将身份证和房卡一起交给她,扬起职业微笑,“您的房卡和身份证请收好,后续有什么需要随时来前台找我们,或者加一下管家微。信,给我们留言。”他说着微抬手,示意了下接待台上还放着个二。维。码立牌。
林鸢看了眼,说了声“好的”,却没有去扫。
“需要帮您拿行李吗?”对方也没强求,又问。大概是有些客人会把行李先扔门口。
“谢谢,不用了。”林鸢推了推鼻梁上下滑的眼镜,说,“我就这点东西。”
顾淮一顿,微笑:“好的。那祝您入住愉快。”
“好,谢谢。”林鸢点点头,拿上房卡和身份证揣进兜里,转过身。
他刚刚不着痕迹地扫了两回她眼睛。或许更多。
机场洗手间,她照过镜子,上下眼睑都有些肿,眼底血丝明显。很容易看出,是哭过一场的样子。
林鸢倒也没觉得丢人,只是莫名有些好笑。
怎么好像自己每次出糗,都能遇上这个人。跑这么远,都能精准对接。
也难得这位跨省打工人顾老师见多识广,没有表现出任何大惊小怪的模样。
进了客房,林鸢放下外套和背包进沙发,看着那片从窗子里望出去,就能看见的寥廓淡水湖,长长吁了口气。
踏出窗子边的小木门,是个二楼的两三平米见方的小阳台,表面竹木的结构,放了两张小藤椅,很是自然惬意。
林鸢好像有点儿理解小说里女主失恋,要去马尔代夫水屋无边泳池喝着香槟哭一哭了。
那么点儿眼泪掉进这么宽广的水域,的确仿佛什么事儿,都也就那么回事儿了起来。
林鸢撑着阳台,眯着眼睛身体前倾,感受絮风刮起水汽,翘了翘唇角。
没看见阳台下面,她眼中的跨省打工人,下意识地微抬了下胳膊。又在看见她离开阳台后,有些好笑地低头轻哂了声。
林鸢关好门窗,进了客房,洗了把热水澡,竟然困极。
迷迷糊糊入睡前,好像看见江随给她发了条消息。实在太困了,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回,甚至不记得他发的是什么,就那么懵懵然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半睡不醒地坐起来,肚皮不给面子地嘀咕了一声。饿了。
拿过手机想看下具体时间,才看清临睡前江随给她发的消息是:【那你这两天,是在家还是去哪里?】
昨天晚上,林鸢没有拉黑他。
突然就觉得那样,也没什么意思。仿佛为了证明,他还会千方百计找自己一样。
再看到这样的消息,难得情绪也淡淡的。谈不上多难过,只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总有人说,大部分人的成长,其实就在一瞬间,只需要某个契机,他们可能就突然长大成人了。
否则,只是披着成年人外皮的孩子。
或许感情这种事也是一样的,某个契机之后,如同狠心将长久未愈的伤口上的腐肉一刀剜去,即便痛极,却也是大松了一口气。
这点惦念良久,甚至已经成了执念般的隐疾,终于能放下了。
甚至,不用刻意回避这个人,都能做到风恬浪静。
只是她也不想过多地,和他有什么接触和交集。
毕竟,新鲜的伤口淋漓,正努力凝着痂,总要给它时间休养生息,长出新的皮肉。
退出界面,林鸢没有回,起身简单洗漱了下,看了眼镜子里红肿消了大半的眼睛,想了想,换上隐形,出了房间。
下楼,经过一楼前台时,终于看见了顾老师以外的工作人员。
“林小姐。”前台笑容甜美的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