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不是因为你是李彤云。我帮你,只是因为你是女孩子。”
李彤云愣了一瞬,动了动唇:“那就当,我和你道谢,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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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空气里油烟热气,混着肉类经炭火炙烤后特有的香味。
林鸢倒真觉有些饿了。
李彤云让她点,她也没客气。
“我先勾我爱吃的写上数量,你自己要的再加行吗?”林鸢拿着一小截绿皮铅笔,趴着桌子,在烧烤店给出的薄纸菜单上勾勾画画。
“好。”李彤云轻声说。目光落在那截铅笔上。
等待上菜的时间,被诡异的安静充斥。林鸢拿起手机刷社交软件,没有叙旧的兴致。
直到店主先搬上半打啤酒。
林鸢只要了一瓶,拿过属于自己的那份,缓缓倒进玻璃杯。
“林鸢,”李彤云突然开口,“你知道江随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瓶身微顿,细腻浮沫一下撑出杯缘,林鸢快速拿开酒瓶。
好了,又是这样。似乎只要和江随有关的两个女人碰面,话题的重点永远都得围绕他。
林鸢开始十分后悔来吃这顿宵夜,她对江随的恋爱史,没有半点兴趣。
“高一的第一次月考,”李彤云说,“他坐我后面……”
她很快陷进回忆里,并不需要别人的回应。
填英语答题卡的时候,她那截斑驳的小铅笔,不小心掉下课桌,滚落到他脚边。
安静的教室里,监考老师朝她这看过来,紧张得她无所适从。可是她只有那一截铅笔。
身后凳腿划过瓷砖的声音,修长如玉的指节,夹着那截寒酸的铅笔,递到她身侧。
脸颊一下蒸红,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小声说:“谢谢。”
鼻腔里若有似无的,气音似的一声笑,身后少年懒洋洋地低道:“不用。”
心跳沦陷。
后来的江随,除了数学几乎次次满分,别的科目,总是随着他的性子和那天心情随意发挥。
他们再也没有一个考场过。
…………
拿过酒杯,李彤云仰头灌了一杯啤酒。
怯弱模样披了豪气的外衣,画面怪诞。
林鸢听着,看着,有些惘然。
只是捡个铅笔,就喜欢上了吗?
那她喜欢的,是真正的江随吗?还是她幻想出来的完美江随。
可她自己呢,喜欢的就是完整的吗?
林鸢盯着酒杯里消下去的浮沫,觉得她似乎,也没有质疑别人的资格。
说完这段美好的回忆,桌上气氛终于被端上桌的,铁盘里的烤串拉回现实。
林鸢莫名有些焦虑,怕她还要说些什么。
幸好,接下去的时间,李彤云都很安静。直到她似乎有些喝多。
“我从前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李彤云喃喃的,“我的家庭,是因为我妈炒菜多放了一点油,我爸上厕所又没有掀马桶圈,就能吵一个晚上的家庭。”
林鸢知道今天是逃不过了,除非她立刻起身就走,否则势必要被迫听人借酒浇愁。
“你知道吗?我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考上的一中。”
林鸢点点头,真心佩服。
能在那样的环境里考出全校第三的高考分数,不愧是靠申请奖学金念的一中。
“但他们并不在乎。他们明明有我哥了,既然那么爱他,为什么还要再
生我呢?“李彤云问得落寞,又蓦地轻快起来,“可是我遇到了江随。”
林鸢一怔。
“他和我们都不一样。”黯淡的女孩,周身明亮起来,“他让我知道,这样美好的人,不是只存在于小说里。”
“原来真的会有人,那么好的家世,那么好看,还那么聪明。”李彤云笑起来,“他是怎么办到睡着觉,老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还能准确无误的?”
一小段雷同的记忆,叫林鸢咀嚼的动作愈发程式。
“他们都说我配不上他,都说他能给我一次机会,已经是奇迹,我不该纠缠。”李彤云语速很慢,慢得艰难又执拗,“可我为什么要死心?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难道我要和我母亲一样,找个咂着嘴吃饭,还要怪她又花了20块乱买衣服的男人,才是正确的选择吗?”
“喜欢他,就不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吗?”
林鸢机械地,又有些想点头。
老天随手一划,给予每个人不同的起跑线,却无法强迫他们奔向哪个终点。
的确,又有谁规定,一个人就得喜欢比自己差的,就得有“自知之明”?
她可以不谈恋爱不结婚,可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是什么模样,都得讲究“配得上”吗?
只是喉间本能泛起的苦涩,叫人食不知味。
“可她又回来了,她又回来了。”话音莫名恐慌起来。
她?哦,韩知希。
林鸢有些麻木地想。
“她为什么又要回来?她不是早就走了吗?”她问她。
林鸢觉得李彤云没喝醉,却已经像醉酒的男人,开始无意义地重复同一个话题。
她很想说,韩知希回不来回其实都一样,但她没开口。
“她凭什么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就凭江随喜欢她,只对她念念不忘吗?”
林鸢听她这样质问。
为一个爱而不得的男人叫屈。
林鸢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果然,她是个自私的人。她甚至还想过,哪天一定要用韩知希来刺激江随,叫他体会一下什么叫感同身受。
“林鸢,你知道江随和我谈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吗?”李彤云突然问。
林鸢迷茫地抬头看向她。
李彤云视线虚焦,自顾自地说:“我们谈了半个月,他从不主动找我,也没有任何情侣间该有的,肢体上的接触。”
“我那天就是……就是想牵一下他的手……他就说我们不合适,还是分开吧。”
“可他明明和韩知希在操场主。席台……”
林鸢握着竹签的手指蓦地收紧,好像有一根竹刺扎进了肉里。
她安静地咬下竹签上最后一颗脆骨,认真咀嚼,放下竹签,低头,找到手心那根竹刺。
刺有些深,拔出来了还是疼。
林鸢动了动手指,抓住冰过的啤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是啊,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怎么能和韩知希比。”李彤云苦笑了声,像认命,又像挣扎。
林鸢放下酒瓶,动了动喉骨。
“重要的不是韩知希如何,”她看向她,淡而平静道,“而是江随的选择如何。”
普通人就不值得被人喜欢了吗?
凭什么她不能觉得,她若是能吸引到江随的喜欢,一定是她有什么独到之处?
她才不要自卑自轻,自怨自艾。
当然,江随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