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他读大学的时候,忽然有一天说要领个女生带回家让我看看,”外公回忆了一下,说道,“他说,外公,那个女孩叫一一,很乖,也善良,我很喜欢她。”
周京泽倚在门口,身上没有了那股孟浪气息,垂下幽黑的眼睫,认真地开口,在想起许随时不自觉地笑:
“跟她在一起,我第一次开始想到了以后。”
老人家以为能见到许随时,可在亲外孙生日那天,周京泽彻夜未归,饭桌上的菜和长寿面都没能吃上一口。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你们当初分手,这孩子就跟疯了一样,他一向自律有规矩,可一连好几天都在酗酒,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出来,课也不去上,十分颓丧,张妈都不敢靠近他这间房间,”外公语气顿了顿,叹了一口气,“当时,他那个混账模样,如果我不管他,就没人管他了。”
“后来,他终于肯出来,情绪好了点的时候就跟我下象棋,陪我去花园种树。我看他状态好得差不多,肯正常进食了,会出去,也重新捡起落下的课,我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可哪能想到有一天——”
在一个很平常的午后,周京泽带着猫和德牧来外公家吃饭,饭后他带它们去晒太阳,1017 原本翻着肚皮在他脚边晒太阳,忽然,它瞥见蝴蝶飞来,于是跳上花架去玩了,没一会儿就不见了。
外公拿着除草剪,弯着腰找了一会儿猫,没找到,看周京泽坐在长椅上发怔,问道:“猫呢?”
周京泽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脚下的荒草蔓延,快要淹没爬着红锈的椅子,他抬眼看着正前方,黑漆漆的眼睫有点湿,红着眼,声音嘶哑:
“外公,我把她弄丢了。”
小时候周京泽被关在地上室,遭受他爸暴打虐待,一直哭个不停。后来他发现哭不能解决事情后,就再也没哭过。
这是老人家第一次见周京泽红了眼眶。
外公看着眼前的姑娘,继续往下说:“后来我就不知道喽,他后面去美国训练,再毕业,满世界地飞。可也经常回来,问他怎么老回来,他就说就是飞机拐个弯的事,一回来就往房间里钻,现在看来是在鼓捣这个地图。”
许随顺着周京泽外公的手势再次看向地图,她的手悄悄紧握成拳,裙角快要被她揪得变形,可还是没忍住,一滴又一滴的眼泪砸在地上,视线一片模糊。
地图上,这多年,无数个蓝点通往三座城市,标记了数次的来回。
洛杉矶——香港,距离约11600公里,耗时16小时。
苏黎世——南江,距离9002公里,耗时10小时。
柏林——京北,距离8984公里,距离8984公里,耗时18小时。
……
这些航程途径欧洲,里海,中东,亚洲,但都通往同一个地方。
香港是他的终点,京北城是他的终点,南江也是他终点。
许随在哪儿,哪里就是他的终点。
许随一个人站在那里安静地哭,眼睛,鼻尖都是通红的,外公也没责怪她,只是说:“我家这个孩子,从小受的苦比较多,导致性格可能有点缺陷,不会表达,也不会去爱,你多担待一下他。”
……
后面许随陪外公下棋的时候,情绪渐渐恢复,临走下楼时,她特地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好点了才出去。
周京泽拎着工具箱从后花园回来,屁股后面跟了两个小孩。果果一脸高兴地走进来,扑到老人家怀里,她偏头给大家看耳边戴着的小花,语气有些小骄傲:“叔叔给我戴的小花,他说是因为我漂亮。”
许随失笑,上午这小孩还怕他怕要命,仅是一会儿的时间,周京泽就收获了一个位小女孩的芳心。
周京泽洗完手,等许随收拾好,虚揽着她的肩膀想带人离开。外婆忽然喊住许随,递过来一个锦盒,语气温柔:
“一一,见到你外婆很开心,第一次见面,外婆也没什么礼物给你的,这是以前他妈留下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许随打开锦盒一看,是一只成色很好,翠绿欲滴的玉镯子。这哪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她吓一跳,忙推了回去,说道:“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你这孩子,收下!”
许随觉得两人老人真的很好,要是知道了她不是周京泽女朋友,会怎样失落。想到这,她还是摆手,可一抬眼,对上两位老人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她最终收下了这个礼物。
周京泽开车载许随回家,一路上,他发现她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失魂落魄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开心?”周京泽抬手掐了一把她的脸。
许随拍开他的手,说:“没。”
周京泽打着方向盘偏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睛都是肿的,眼眉头蹙起,
嗓音低沉:“哭过了?”
“没,前一晚熬夜熬的。”许随垂下眼睫解释。
周京泽沉吟了一会儿,看得出她不开心,看了一眼时间,语气轻哄:“那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我不饿,”许随摇头,犹豫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那个锦盒递给他,吸了一口气,“镯子你找个时间还给外婆吧……”
车子正缓速向前开,倏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许随不受控制地向前一磕。周京泽打着方向盘,车子靠边停了下来。
车内一阵沉默,周京泽在一片死寂中开口,声音沉沉,问:“为什么?”
“太贵重了,而且才第一次见面……”许随的声音有点哑。
周京泽的下鄂线绷紧,弧度凌厉,眼睛紧锁着她:“我说过,我喜欢的,他们也会很喜欢。”
气氛僵持,许随只觉得嗓子干得厉害,她有很多想说的,又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周京泽心底有些说不出来的无力感,他烦躁得想起拿中控台上的烟,想起什么又放弃。
最终他摁下车窗,大片的风灌了进来。日落时分,黄昏呈现一种浓稠的昏黄色,半晌,他看向正前方,风声很大,把他的声音割成了碎片,语气缓缓:
“你要是不想要,就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