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主任钻上前,老贾又适时把兰舟往后拽。
“问你什么了?”
兰舟瞅老贾,“问我多大。”
“就没啦?”
“没了。”
“嗐,我当——”老贾揪了揪衣服领,“你眼放活一点。”
“知道。”
“有能力被相中,大佬身边做事,以后未必不能和泉哥平起平坐。”老贾毁掉的半张脸上浮起笑容,意在指点他。
兰舟停了一会儿,眼里有慧黠的意思,反诘地不明显:“我当没听见吧。”
老贾一怔,不再多说。
兰舟有才机会靠近的香气,像鱼去啜吻藻类。但其实上升不到这种美的高度,只是有一丝牵念长进身体。
龙虎教文化课,则准与普高相反:以武为重其余均是次要。
周末两天,排课稀疏,老师水平半吊子,尊奉无为而治,说教语文,课文通篇三遍朗读算完。在武校用功于学习,是种不合群的滑稽。兰舟记得他起初为此闹过笑话。他得到课本万分珍视,看穿、铭刻一样,将单词文字放进嘴中咀嚼,有的硬如铁,咽下去就行,有的如“像亭亭的舞女的裙”,没有族群文化的鬼祟排他,优雅、坦阔,单纯的华文之美,嚼过还有回甘。时间不多,兰舟总低头抄写背诵,他拿笔的胳膊上有微隆的肌肉,和训练落下的伤疤。他于是位列前茅,在所谓“不必要”的地方,有份价廉的优越。优越转为麻烦,小考引来一撮窃蜜的蚊蝇,骚扰说写完传到后面来,给我们抄。
兰舟罕见的吝啬,他冷硬地说不行,以绝他们后路,甚至举手报告。盹觉的老师醒来一拍桌,说注意点儿纪律!继续闭眼盹。
习武有侠义一说,兰舟此举卑鄙下作,触及“男人”底线,他不留神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短期的报复来得快,手段让人不舒服,兰舟懒得去想。期间,柳亚东是个愚忠的骑士,带离他护卫他。打架动手可以,骂爹骂娘就更不怵,他母亲一样包容兰舟的拙于判断怯于行动,戳出去咬牙说,你再他妈不老实就试试看,我跟你比比谁拳头硬,谁欠你的?回到寝室拍上门,他才有讥诮的样子,指责兰舟说你有病,给抄不就完了。过会儿又笑,说,船儿,我原本以为你是最义气的呢。
书架上有一册朱自清选集,兰舟眼睛扫过,突然想起来,那是他第一次有被揭穿的局促,和被误解的心痛。
他后来在柳亚东面前变得无比宽忍,一面是真的甘愿,一面有表演的意思。
原来,很多事情只是柳亚东去做,才得那个结果。
傍晚日落,屋里没人,柳亚东在小厕间用力搓洗指缝间的红漆。漆调成发暗的枣红,凝结起来,非常像血。单拿水冲洗不干净,柳亚东去拿药盒儿里的酒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