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舟扭头望矮桌:透红的棉团,大敞的酒精瓶。你不想偏都难。
柳亚东突然就乐了,偏开脸冲墙直笑,“那是红油漆。”他挓挲着左手往兰舟鼻子上盖,加追说:“来你闻。”
兰舟朝前凑,鼻尖小幅一耸,像个将信将疑的兔儿。
“真的。”
兰舟揪着肩下落,吐气道:“吓我一跳。”
柳亚东空了几秒,不笑,整个儿手掌往兰舟脸上盖去。这纯属就叫犯贱,兰舟被他按得倒退,唔囔骂道:“操,柳亚东!”干坏事儿的见好就收,撤手又盯了他几秒,笑说:“吃面吧,快潽锅了。”
兰舟拿来两只纸碗分面,总得来说像个操心命的妈,面拢共没几筷,他分了一多半进了柳亚东的碗,嫩菜心捡嫩的给他,根底往自己碗里一倒,剩点儿零碎漂在汤里,活像碗刷锅水。柳亚东嗤笑,问你有病没病?自己说饿,分我这么多。说着又一筷筷往他碗里送。翻来倒去,几次易地,面都快坨了。不再说话,各自埋头,就着碟切细的干扁豆,呼噜噜的往嘴里塞面。确实一般,又普通得踏实,喉到胃,一路暖融融地熨帖下去。食物是最质朴的释放与添补,撂下筷子,像很多东西都搁浅,继而飘远了。
——猛然那么一刹。柳亚东瞄向窗外,肩蹭过耳廓,身体前倾,最后一口面汤咕咚下肚。
“怎么了?”兰舟问,跟着他目光方向看去。窗外是黑,黑里有对栋楼宇的形廓。
柳亚东压低嗓子,像一番斟酌决定小心求证一个秘密。他鼻梁的投影显得含义深重,“船儿,我问你。”
兰舟也目光专注,他习惯用同样的谨密对待柳亚东的严肃。“怎么了?”柳亚东手背上黏了根短短的面,他捻起来,自然而然地递进嘴里。
“你有时候,是不是能听见火车的声音?很小。”
说完他觉得这话如同梦呓,像何其芳造的诗。
诗就是过剩的思绪寄于他物。
月爬高幕。攀墙是技能重拾了,柳亚东身轻如燕,做贼真不错,一抹鼻子反观兰舟,一不训练手脚明显钝了,该挨顿老广的打。他上墙大费周折,下墙是左右为难。柳亚东在底下展臂,昂头一副痞了吧唧的样子,说:“你蹦我怀里吧,我接着你。”
“用不着。”兰舟梗着来,往左挪,偏不瞄准他,“肋条给你踢断。”
柳亚东张着胳膊追向左,阴腔怪调地恫吓他:“崴断脚我不背你啊,你晚上就在野地里睡吧。”
“崴不断,你闪远点。”兰舟朝右。
“倔——驴。”他拖长音。
“野——狗。”他也睚眦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