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不是。”罗海“唰”把东西搁回去了,手贴裤缝上一蹭,对着柳亚东悻悻:“我、我不是故意的,东哥,对、对不起。”
柳亚东该说:关我鸟蛋事。可他在罗海眼里读出了渴望,渴望隔着膜,差细棍一戳,被洞悉内情。柳亚东瞬间心软。他擦着头发,问:“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毛病?”
“嗯,是!我这是病!”罗海面上近乎浮起幸福的神色。他带了笑地忙不迭解释:“我以前老拿我爸的钱,我爸一发现,就和我妈一起打我,就,一打我他俩就不吵架了,就管我了,所以我老拿老拿,后来才.......”说不下去了,乱了,鼻酸了,就够了。他含着半截儿因果,手腕蹭蹭鼻尖,面呈感恩地凝睇着柳亚东。
“去他妈的你有病,偷就是偷。”柳亚东滞了几秒,毛巾搭肩,圾拉着鞋朝外走,嘴不留情道:“是毛病劝你赶紧治,改不掉,就把手斩了。”
罗海愣了久久,才答应,啪嗒着拖鞋欢快地跟上,道:“.......哎!东哥!斩!”
应当说柳亚东后来叫罗海往北,罗海字典里就再没南这个中国字。仰慕一个人真不难,一点困境里,给予分寸之末的关怀就很足够了。
罗海捂着眼角踉跄站起来,揉了两揉,低头擤了个响。柳亚东扽他手,往他脑顶上盖一掌,轻轻一揉,说:“胡孙儿给你留情了,回去给你搽个药,没事儿。”
兰舟晕过一次被诊出低血糖,兜里后来就常揣把龙酥糖。他摸出来往罗海手心里一塞,指胡自强:“他脑子有问题。”
拾情面的一句话,揭开沉默,四人近乎同时一笑,不痛快就剩下一丁点儿。胡自强懈下肌肉揪紧从而高耸的两肩,也恢复了温淳的样子。
正要不声不响地跟回队伍,刘国奥就来了。
刘国奥绰号既无奇的叫阎罗,也被阴损的喊“老广”,为讽刺他突目唇厚,下巴如扁铲,标准南蛮子相。年前有谁输过一把剪子包袱锤,玩儿得很大,得抱着赴死决心地奓胆问老广:刘老师,您女儿,是有越南人血统么?这比直说他本人特丑还阴损。入伏天儿,刘国奥暴怒得印堂发青,噼啪抡一顿白蜡棍,外加罚这人定了一晌头顶地。掉头要说老广的长处,无外乎就那一楞楞还叫板扎的田鸡肉,可人是个五短,一旦健硕,就更促狭得像只吊颈子的类人猿。
龙虎武教里说他不凶狠,那是人都可以说自己仁慈。但嘁嘁喳喳传,对于老广其人应当要抱点是非因果的同情。传言他当年也是军中一枚傲霜斗雪的绿星,人其实挺刚正的,是年少气盛违逆军纪才遭部队除名,兼劳教五年。吃完牢饭八八年复教,不允入政府部门,不允入国企,不允经商,不允高消费,被视作异类处处防备,刘国奥在电机厂里翻砂混得厌人厌世,才把他的刚正变成有迹可循的暴戾。有关这人起初违了什么军纪,说法有二,一是打残了同连战友,二是越国境开枪。来踪去迹语焉不详,讲清了反倒没有传奇的滋味。
“动手了?!”
刘国奥乜斜一眼就够叫人腿肚子爬虫,“加跑两圈,都他妈的回去给我深蹲!”他黑掌一勾,骆驼似的披着厚皮的黄眼珠一转:“兰舟柳亚东,你们来。”
第3章
龙虎校纪“驰名”百里,精悍不过素水人骂的:哎那他姥姥的不就是个小少管所?!
少管所好啊,孽种不受驯,爹妈能设法儿把人往里硬送。总讲:算我最最没辙的法子了。要比真少管所多些宽纵跟人情吧?至少能学到点真本事吧?说出去,也不至于落一个差名声吧?都是这么自诩无计可施的借词卸责。
国墨的状况要相对刁钻,非但易怒,还有点儿自残倾向。校务推诿了两天,不大情愿接这块燎手的煤。直到一叠现金被温温地掖进手心了,才咽话,改成声势虚张的恫吓:那好那好,那咱们先说好,学习期间听凭管教,任何意外状况,恕我校概不负责。
换言之替你接盘,磕了碰了,你别他妈还反来叫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