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数学家、化学家、生物学家、天文学家……和理论物理学家,”爱德华声音清晰而平静,像是夜色里振翅飞翔的蝴蝶,
“所以数学才不是孤身一人,才不是。”
最后一班地铁是在一个多小时后,直到这会儿他俩才终于想起放在爱德包里那几罐子啤酒。于是二人各开了一听,在空荡荡的博物馆里一路上爬,最终坐在了顶楼天文展区的地上,仰望着黑暗中闪着银光的星象图、吮饮着手上最后一听啤酒。
灯火晦暗,而马斯坦古心情尚好,坐在地上断断续续地轻哼着某支不知名的小调;而爱德却心事重重,一方面像是陷于后悔与释怀的边界,一方面仍旧沉浸在爱豆不为人知的苦闷里不能自拔。他对着星象图抱着事不关己的冷淡熟视无睹,却还在那里一边喝酒一边还叨念着施温格的左和施温格的右。爱德默默发誓,哪怕退上一万步,自己也是无法和不崇拜施温格的人交往的,既然如此,那就非把马斯坦古拉进自己教团不可。谁料对方对自己一片赤忱的兴趣点却风马牛不相及,始终一脸全神贯注貌似不错,实则更像是在听自己讲什么有趣的故事,完全没感受到他教的神圣性——这愈发刺激爱德的传教魂。
“你想想,”爱德冲着罗伊挥舞着啤酒罐,恨不能把安利直接塞进他嘴里、胃里、肠里替他嚼烂了消化,“在他之前,质量本身会发生变化不但无法解释,更是在许多人看来难以想象。你能感受这革命性吗?嗯!”
“电子质量?”罗伊呡了一口啤酒,“质量变化我是知道的,但原理就不太理解了。”
“对,电子质量。随着电子和场之间互相作用的变化,电子质量本身居然会发生改变。就像是……”少年锁紧眉头、曲起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头骨,像是费力地在汪洋里打捞出一个不那么抽象的比喻来,“人!对了,人!”少年眼睛一亮,“你想想,人的性格、世界观、价值观等等,按心理学上来说都是在早年——幼年时期——就决定的,可是随着人和周围人相处的变化,他或她本身对自己、对世界的看法都改变了。这可是很神奇的事。”
马斯坦古想了想,“这可是很不容易的事。”
“对,变化当然不容易的。”爱德兴致勃勃地咬了咬下唇,“人姑且如此,电子就更难啦。”
罗伊偏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爱德一脸沉迷科学的模样许久,像是拨开迷雾去观望远方。然后他突然抿起嘴笑了起来,并在爱德询问的目光下回过脸,再次举起铝罐,“一般而言,不会那么讲吧。”
“啊?”少年挑了挑眉。
“人们会说,某某非人类事物姑且如此,那人类就更加如何如何了。”罗伊含着笑意扬了扬下巴,“哪有反过来那么说的。”
咦好像确实是这样,但又不该如此。不如说一旦承认这一点……爱德想着不由生动地扬起了眉毛,自己好像就输了?之前可从未有人直白地向爱德提出过他本人在这方面的本末倒置——尽管不乏委婉得以至于被他忽略的类似意思表达——但马斯坦古突然表现出的无畏倒让爱德感到自己被挑衅了。
想到这里,少年眼睛里便一下子闪烁起了不服的火花。
“但这是事实啊!”他正襟危坐道,“事实就是事实,例外也是事实。要么找出反驳的理由,要么就是全盘接受。而且,”话音悬空,他骤然神色一转,方才元气满满的不甘不愿突然在马斯坦古眼皮底下就转变成了露出略带戾气的神色。只见金发少年低头呡了口酒,慢慢吐露出最后一句话,“总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人未免也太傲慢了点吧。”
这不是会被太多人认真思考的话,但罗伊闻言却认真地沉思起来——不知是叫人吃惊、还是让人高兴。而爱德竭力不让自己太过专注地凝视着他,却又很快忍不住看回来,瞥一瞥他肖想的侧颜。只见他仰面望向头顶的莹莹星光,神情前所未有得坦然且平静。然后他放下酒瓶,嘴角露出微笑。
“我一直以为你是性格挺开朗,社交范围虽不广,但并不是乖戾孤僻。”罗伊轻声说,“如今才发现,并非完全如此。”
对方冷不防将对话的矛头调向自己,打得爱德一个猝不及防。他尴尬地翻腾着腹中可能的回答,窘迫地转过头去正对上他荧光下直白无误的视线,顿时感到自己面孔微微发热。他于是赶紧别过脸,拿啤酒罐贴在自己烫热的脸颊上,然后模糊不清又略带赌气地回应了一句。
“切,说得像你很了解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