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子甜甜的味道倒是哪里来的,甚是好闻,”谢婉宁笑着问山栀。
山栀扶着谢婉宁坐在了松红林木宫凳上:“这是浣糖阁新出的梅子糖,味道持久馥郁,”谢婉宁颇为赞许的看了看山栀,是个机灵的丫鬟。
这紫芝不只身上穿着上好的蜀锦,戴着赤金镯子,就连浣糖阁新制的糖都买的了,当真是一个“好丫鬟”,谢婉宁嘴角就撇出了一抹冷笑,合该是时候清点一下她的箱笼了,看看到底是少了多少东西。
日头有些热,谢婉宁走到书房时微微出了些薄汗。
谢婉宁一进书房,就看见一个穿着宝蓝色家常直缀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在案几后,他身材高大,很是英俊,不像读书人,倒像是个武将,正是她的父亲谢昌政。
“爹,您唤女儿来可是有什么事,”谢婉宁低着头问安。
谢昌政放下了手里的书卷,抬头打量谢婉宁,然后道:“宁宁,怎么如今倒不去你舅父家了。”
谢婉宁开始撒娇,走到前去捏谢昌政的肩:“爹,女儿这不是想在家陪着你和娘吗。”
谢昌政笑着点点头:“那正好,正好留在家里好好背背经义,”语气却很严肃,然后面色就冷了下来,拍了拍案几上的书卷。
谢婉宁有些懵,然后她就看到了案几上她自己的试卷……
谢婉宁想起来了,这是上辈子女学课业结考的成绩,她好似是得了倒数第五名,那时候她早已去了杭州府的舅父家,可谢昌政也特意去了信好好说教了一顿,如今她留在家里,自然免不了一顿训斥。
谢婉宁的笑容就有些僵硬,她倒是忘了,她的成绩一向差,而谢昌政夫妇又很在意成绩……
谢昌政的胡子都吹起来了:“你看看,你这写的都是些什么。”
谢婉宁凝眉,算起来她已经十余年没有上过女学了,况且她本来经义的成绩就非常差,现下什么也说不出来。
谢昌政看谢婉宁一句话不说,气就不打一处来:“给我去上外头站着。”
谢婉宁皱了皱鼻子,这辈子争取让经义的成绩好点儿吧,然后去书房外头默默罚站,。
外头日头烈,不一会儿谢婉宁就已经出了许多汗,眼前的景物也开始影影绰绰起来。
谢昌政在书房忍不住要探出头去,又生生地忍住了,他很宠这个女儿,疼到了心眼儿里,可是不能让这份宠害了他女儿,必须得严加管教,谢昌政叹了口气。
谢婉宁自是知道谢昌政的良苦用心,她重活了一辈子,哪里能连这点子东西都看不清,只不过,这日头未免有些太烈了吧,谢婉宁觉得眼前又开始模糊起来。
正是迷蒙间,院门口处却忽然传来一些声音,谢婉宁不自觉地就往前看。
只见一个男子正缓步往谢昌政的书房方向走来,他穿了件鸦青色竹叶纹的直缀,个子很高,背脊挺直,下午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脸半掩在阴影里,很是俊秀。
陆起淮自然也看见了谢婉宁。
谢婉宁今日穿了樱草色的襟子,下身配着同色系的撒花纯面百褶裙,汗湿了她身上的裙衫,又因着夏日的衣料轻薄,近乎黏在身上,虽然只有十四岁,却显出一股子妖媚的风流。
陆起淮微垂眼眸,然后走了进去。
谢婉宁虽头有些晕,但总觉得这人好似在哪儿见过。
“小姐,老爷说让您回去抄书卷十遍,明日交给他,”书房里的书童出来说,然后把那份卷子给了谢婉宁,眼睛却不敢看向谢婉宁。
谢婉宁点头示意,然后往苑香居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想起刚刚的男子,她觉得眼熟的很,到底是在哪儿见过这人呢,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等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陆起淮,十年后新朝鼎鼎大名的陆大学士,三十三岁的内阁首辅,大周朝历史上最年轻的内阁学士,也是打败了现下一手遮天的陆修文的人。
谢婉宁记忆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上辈子新皇刚刚登基的时候,赵彻带着陆氏和她一起进宫赴宴,那时候她曾远远地看过一眼,权倾朝野的陆大学士被众人簇拥着,眉头紧锁,蹙出两道纹路,却隐隐显出气势。
那时陆起淮已辅助新皇夺得皇位,新皇对陆起淮敬畏的很,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陆修文被贬,他的爪牙也已树倒猢狲散,陆起淮已占了上风。
不过也怨不得谢婉宁没有一眼就认出他来,一则只是隔着人海远远地看过一眼,二则是现在的陆起淮眉眼还有些稚嫩,也不如以前狠厉,不知道何时才能显露那股权倾天下的霸气。
谢婉宁有些恍惚,她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就遇见了前世里手段残佞冷酷,权倾朝野的陆起淮陆大人。
前世里大家都以为陆起淮是陆修文一系的,好多清官不屑与他为伍,讥讽于他,可是谁也不知道,实际上他一直是暗中隐忍,直到最后关头辅佐三皇子齐王登上皇位,扳倒陆修文。
皇上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虽说他整日家修道炼丹,不理国家政事,却也紧抓着皇位不放,直到临驾崩之际才传位给一直名声不显的三皇子,而三皇子又是陆起淮扶着上位的,众皆哗然。
想到这里谢婉宁的嘴角扯开嘲讽,也不知道赵彻后来有没有后悔娶陆氏,陆修文的嫡长孙女儿,她一直知道这个男人是想登上皇位的,一直以来野心勃勃,只不过最后还是输了,输给了他一母同胞的一直默默寡闻的弟弟,输给了陆起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