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想问你。”她招招手。
何寄看了眼沈浩武,踱向秦婠:“何事?”
“我记得你说过,沈府在我公爹之上,原来还有位早夭的长子?”她毫无客套地问道。
“确有此事,怎么了?”何寄反问道。
“你还告诉过我,那位长子身患重疾,需要羚角丸控制?”
“到底发生了何事?”何寄听她口吻凝重,也渐渐觉得不对劲。
阳光在地上落下片片光斑,秦婠盯着何寄,想最后确认自己能否信他,能否将沈府的隐讳全盘告诉予他。论理他是她从小到大的挚交,她应该信他,可到了这节骨眼上,她想起的却是沈浩初临行前交代的话——“何寄可信”。什么时候开始,她连相信何寄都是因为沈浩初的话了?
“何寄哥哥,你可知道他到底身患何疾?”秦婠又问。
何寄摇头。
这件事他知道的也只是个轮廓。那还是上辈子在他死之前,他发现自己被人长期下毒,这才开始着手在沈家查这件事。可那时沈家府务已经落进二房之手,给他的查证带来不少阻力,后来没等他查出眉目就已被人施下狠手刺死。而关于这个“大伯”的消息,就是他在死前查出的零星隐讳,不过因为这个“大伯”早就夭折,不可能是为祸沈府的凶手,所以他也没放在心上。
当初告诉秦婠这件事,只是他为了见秦婠而想的借口罢了,却不知歪打正着,叫秦婠查出古怪之处来。
“那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秦婠继续问他。
“道听途说罢了,我说过你别问我消息来源。”何寄说着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神色顿沉,“秦婠,你是不是还在查沈家的事?”
秦婠逼人的气势总算略有收敛,眉眼垂下,思忖该如何告诉何寄。
虽然沈浩初千叮万嘱让她不要轻举妄动,但线索摆在眼前,若是错过,下次很可能就查不到了。
“别再查了!沈侯离开前应该说过此事危险,现下他不在,若你在沈府出了意外,就算是我……”他也无能为力,因为他已经不是镇远侯了,根本无法时刻守在她身边,“秦婠,沈侯离开前将我请到府上,不是单纯为了八公子,主要还是想请我看护你,但是我……我也只能借给八公子授课之机到府上,若一时有个意外,你让我……”
他原想说“你让我如何是好”,可秦婠却只当他怕无法对沈浩初交代,便道:“我不会有事,他也不会怪你。我并非要涉险,只是想知道些来龙去脉,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你到底查到什么?告诉我,我替你去查。”何寄仍不松口。
“可这是沈家的事,你帮侯爷看顾侯府,我心内已十分感激,但我们不能要你为此涉险。何寄哥哥……”
秦婠话未说完,便被何寄打断:“别说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乖,听话,交给我。”
微风徐来,拂乱秦婠耳畔细发,她将发往耳后一勾,道:“何寄哥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在西北时我们约定过,有险一起冒,有难一起当,你行事从来不会如此瞻前顾后,也不会以危险之名来阻止我,而即便是侯爷在这里,他也没阻止过我查这些事。你知道我不需要滴水不露的保护,也该相信我不会乱来。”
仔细想想,沈浩初确实从没阻止过她做任何事,他甚至一直在引导她以更缜密的方式来处理问题,即便此行远赴清州,他也只是叮嘱她不要逞强,又特意将江南王之事细细告诉给她,为的就是让她能够自己判断事态的轻重缓急,什么能查,什么不能碰。
从前的何寄与沈浩初有些像,但沈浩初更多的是引导和教授她如何处理,就像每一次两人探讨案件,讨论沈家的事,他都在鼓励她思考与表达,哪怕她的想法再幼稚,而所有她未能思及的漏洞,他都默默填满,他们之间的默契很好。而何寄则是陪她去冒险的人,像两匹并骋成长的马,有广阔无垠的草原等着他们探索,他们的过去,是互相扶持的童年。
而不论是谁,都不会高高在上地要求她远离,因为这世上从来没有滴水不露的保护,而阴谋和危险也不会因为她一时退让而消失。
“……”何寄失语,看她的目光就像在翻那本《西行志》,为何他上辈子就没能发现,她俏丽娇美的外表,是一颗无拘无束的心,曾与他那样接近过。
“你先说说,到底查到了什么。”片刻后,他作出退让。
他想,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
与何寄分开,秦婠就被许嬷嬷请去丰桂堂。
她把羚角丸的事与何寄说了,但何寄仍旧没将他的消息渠道告诉她,只是说自己要探明一件事,待确认后再告诉她。
秦婠也无可奈何。
“许嬷嬷,老太太寻我何事?”
她与许嬷嬷走在丰桂堂外的石径上,笑着问道。
“是三月十八南华寺的法会。”许嬷嬷答道,“老太太每年都会去,不过今年她身子骨不大好,南华山那地方又冷,她是去不了了,所以打算叫大太太和夫人挑两个姑娘带去南华寺祈福。”
南华寺的法会秦婠早有耳闻。南华寺是大安朝香火鼎盛的大寺,每年开春都有一场盛大法会,会吸引无数善信前往听经拜佛,京中各家各府的夫人太太也不例外,到这时都会驱车前往,在山上斋戒三日,替家人祈福。
“母亲也去吗?”秦婠有些讶异,老太太竟然让小陶氏跟去?
“本来是让你单独去的,不过你年轻没经事,在礼佛一事上怕有些不明白,大太太跟着老太太多年,在这些上头心意是足的,老太太想着你或有不明之处,到时也有个问的人,所以便让大太太也同去了。”许嬷嬷含笑回她。
秦婠恍大悟:“原来如此,老太太费心了。有母亲陪我同去,我那心倒不会总悬着了。”说笑了两句,她又道,“咱们家也是礼佛敬神的大家了,我瞧着每个月咱们都给几个寺院庵堂捐香油钱,老太太每逢十五还派人到城外布施,积德行善,神佛定会庇佑。”
“不过求个心安,心里有些盼头。”许嬷嬷扶着秦婠的手进了丰桂堂,正遇上三房林氏从里边出来。
光线正好,将林氏瓷白的脸照得有些透明,淡青的血管隐约可见。秦婠仔细看去,林氏生得娟秀,眉目细长,脸儿尖尖,有些像佛龛里的瓷观音,再加上她又总穿素淡的衣裳,花色都逃不开青白,愈发被衬出几分仙骨来。
“老太太在里边等夫人呢,快进去吧。”林氏颌首回礼,笑容和声音都冷冷淡淡。
秦婠回了个笑,正迈步往里,眼角余光却忽扫到跟在林氏身后的丫鬟手里所捧之物。那丫鬟容长的脸,五官平平,不苟言笑地跟着,手里捧的正是乌木方匣。
瑞来堂孝敬给老太太的东西,也不知羚角丸在不在里面?
秦婠不由多看两眼,那丫鬟却一眼瞪来,眸中竟有凶相,全然未顾秦婠身份。
————
老太太唤秦婠过去,果是为了三月十八南华寺法会之事。
“这次法会,听闻太后和太妃也会前往,可惜我身子不利索,不能亲自前去。”沈老太太倚在榻上,浑浊的眼眸半闭,偶尔才睁开一丝缝隙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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