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1 / 2)

“你放手!”当着满园丫头婆子的面,沈浩初那手不曾从她腰上挪开半寸,秦婠一路走来已经受到许多注目,薄面早红。

“还生气?”沈浩初与她站在廊下,也不进屋,只转个身把人圈在红漆柱前。

“我有什么可气的?”秦婠一手捧着手炉,一手伸直抵在他胸口,慌张得看院里的人。

院里的人都低垂着头,装作各司其职的模样。

“我就和秦舒说了两句,不信你可以问沈逍。”沈浩初朝后召唤,“沈逍,告诉夫人刚才我和秦舒说了什么。”

“是。”沈逍垂头上前,尴尬得不敢抬头,“刚才侯爷与秦二姑娘在月门前撞见,两人只打了招呼。二姑娘的丫鬟说二姑娘出来时未带御寒之物,所以向侯爷借手炉一用,侯爷说手炉是夫人之物,贴心体己,不肯借给她们。要走之时,夫人正好来了。”

秦婠摩挲着手炉缕空的花纹,眼珠子转了转,小声说了句:“算你识相,没把我的东西给她。不然……”

“不然什么?”沈浩初问她。

秦婠撇开脸,只道:“不然别指着我再给你东西。”

语毕她突然矮身,从他手臂下钻出,快步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朝两边喝:“看什么看?一个个的还杵在这里?”

慢动作干活的丫鬟们闻言作鸟兽散。

沈浩初以拳掩唇,肩头不住耸动,终于笑出声来。

————

既回了蘅园,秦婠也不打算立刻就去醉翁亭,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赏雪作诗,抚琴弄画,她可没那个文雅的性子,也不去凑那个热闹,因想着何寄还在奉哥奉嫂屋里,便拐去那里。

“让咱们府备辆马车,你先叫人把东西抬上马车去。除了那□□子与药之外,还有几匹缎子,我已经挑出来放在我屋里的横案上。另外你再包些干货、瓜果、糕饼,还有前儿拿的茯苓散,哦对……别忘了放两坛花雕,再包一包养胃的普洱茶。”

秦婠一边往小厅走,一边吩咐蝉枝打点要给何寄带回的东西。奉嫂替她打起帘子,她才迈进屋中,就踢到骨碌滚至脚边的东西,她一脚将那东西踩定,见竟是个空酒坛。

抬头看时,她傻了眼,片刻方急道:“我让你们小酌两杯,没叫你们喝得酩酊大醉!”

奉哥已经趴在桌上,鼾声大作,脚边散倒着几个空酒坛,何寄却还抱着半坛酒坐在桌旁,一语不发地往口中灌着,屋里酒味浓重,熏得秋璃掩起鼻,秦婠眉头大蹙。

“别喝了!”秦婠喝了一句,发现何寄充耳未闻,只好吩咐秋璃与奉嫂道,“奉嫂,你先把奉哥扶进屋;秋璃,去把他的酒坛拿走。”

奉嫂早就俯到奉哥身旁边唤着“老奉”,闻言气得用力捶了他一下,才把人架到肩头往屋里送。

“何公子,你醉了,别再喝了。”秋璃上前要取何寄手里酒坛,岂料话才落,何寄便已展臂格开她,他力道没有轻重,秋璃被他推得站不稳,“啊”一声撞在墙前小案上。

“秋璃!”秦婠吓了一跳,忙去扶秋璃。

“我没事,夫人。但是何公子……”秋璃揉着手站起。

“蝉枝,你回院把沈逍叫来。”秦婠沉下脸,转头吩咐蝉枝。

蝉枝应声而去,秦婠也不靠近何寄,只是哄他:“何寄哥哥,把酒放下吧,你喝多了。”

何寄仰头又是一口酒灌下,声音清冽道:“我没醉,清醒得很。”

说话间他望向她,棱角分明的脸庞全无从前的逍遥自在,狭长眼眸没有醉意,眼角几缕薄红如血,眉拢成川,额上青筋爆起,似泣似恨,看得秦婠大惊。

好好的请他喝个酒,怎么把人喝成这样?秦婠又惊又疑,迈步上前,小心翼翼问他:“怎么了这是?”

“与你无关,不用你管。”何寄拎着酒站起往外走,岂料一个不稳撞在桌上。

碗盘被震得乱响,桌角放的东西也被他的身体扫落地面,恰落在秦婠脚前。在何寄手伸来之前,秦婠抢先捡起了那东西。

“《西行志》?”秦婠心头惊疑加重,喃喃着书册名字问他,“这书为何会在你手里?”

何寄怔怔看她手里的书,忽然将酒坛掷下,秦婠被哗啦碎裂的声音吓得心一颤,手里书册已被何寄抢了回去。

“虚情假意的东西,留来何用?”他目露凶光,双手用力。

“不要。”秦婠见他有撕书之意,再顾不上许多,飞跑上前,双手牢牢抱住他的手腕,气急败坏道,“你撒酒疯便撒,好好的为何要撕我的书?”

那《西行志》是她自掖城回兆京之后,因为思念西北生活,又无法融进秦家,为了排遣苦闷一笔一字着下此书,所述所绘皆源自西北风光与她儿时种种际遇,在她十四岁那年遗失,自此再也没有找到过。

为了这事,她茶不思饭不香了一个月。

“你的书?这怎么成了你的书?”何寄动作顿停,眉梢挂嘲望着她,“你知道这里边写的什么吗?”

“我怎么不知道?”秦婠死不松手,生怕他发疯又要撕书,“这话本里写的是西北大漠与塞外风光……”

正说着,她又一转念,忽然问他:“你看过这话本?”

“你说呢?凭你,写得出来这故事?”他冷冷反问。

“我为何写不出来?何寄,你得了失心疯吧?如果你看过这话本,就更该知道,除了我之外,没人写得出!”秦婠说着脸微微一红,似被人撞破心事的孩子,而后又咬牙豁出脸道,“我十岁之前长在掖城,与你自小相识。这话本里有多少故事,就是你我儿时在大漠里的淘气往事?你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何寄摇着头,冷漠嘲弄一点点崩塌。

“那年你学艺未成偷偷回家,带着我悄悄去月沙关玩,结果在戈壁里遇到沙漠狼。你为了救我独战群狼,肩上挨了狼王一爪子,皮开肉绽,回家后因为这事又被连姨关起门来打个半死,到如今你肩头应该还留着那三道爪痕!”秦婠收回手,指着他肩头道。

何寄缓缓按上自己肩头,那里确实有三道疤痕,与《西行志》里勇救少女的少年侠士果然一样,只是从前他没往自己身上想。

故事里的少年侠士与寻兄少女并非凭空而生,还有寥寥数笔就展于眼前的金沙、戈壁、草场、海子,也都是真的。驼铃悠扬、丝路商队绵长,少年带着少女踏上寻兄之路,闯过关外盗匪山寨,战过沙漠恶狼,也看过月圆之夜掖城的飞天一舞……那是秦婠的过去与她想做的事,写出来不过聊以自/慰。

而从前的何寄,何等潇洒?何等风采?少年侠骨,剑胆琴心,哪里是今日满身酒气的男人?

秦婠也不知这人为何就变了。

“怀远是你……”何寄看着满脸急切的秦婠,失神喃喃着。

“当然是我!你要是不信,这话本还有下卷,正收在我屋里,还没收笔!你快把书还我!”秦婠气急,用力扳下他的手,要抢自己的书。

“居然是你?!”何寄却猛地将书收走,一手箍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身前,双目如兽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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