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何寄回身把剑扔在地上,蹲到她面前。
秦婠只是摇头,欲缓过这阵疼劲再站,何寄见她这模样却顾不上许多,嘴里只道“可是伤到脚?我看看。”说着便用手去抓她脚踝。秦婠没来得及缩回脚就被他的手捏住小腿,一时涨红了脸,急道:“我没事,你放手!”他压根没听她的话,只去脱她的鞋,秦婠急了,伸脚便踹在他胸口,力道不算大,却也让他向后晃了晃,手上力道松开些许,她趁机收回脚,用裙子一盖。
“我都说了我没事。”她压低的声音有些急有些怒。
何寄再望她,她那水亮的眼里是两人泾渭分明的关系。
他不是她丈夫,碰不得她。
心里不知为何升起无名怒火,哑忍在胸,何寄久未言语,秦婠却已经站起,一瘸一拐往回路走,嘴里是强自镇定的话:“里面太危险,我们两不能再探了,回去吧。这件事,你要立刻禀报燕王和卓大人。”
这事已经不是她独力可查之事,她不能再贸然插手。
话说了几句,她没听到何寄声音,转头一看,却见何寄还站在原地,眼神晦明难辨地盯着她,她突然间就想起一个人来。
那人,也曾经用这样的目光盯着她。
一瞬间,属于上辈子的记忆翻天覆地涌来。
何寄在她眼里看到恐惧和厌恶,比之刚才面临生死绝境时的恐惧更甚,一如前世他死之前,每回遇见她,都能在她眼中看到类似的神情。
像被蛛网困住的蝶,挣脱不得。
那是对真正沈浩初的恐惧。
她不希望他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写快一点吧,我也想我家沈叔叔了……
第114章 生杀
草木扑簌簌作响,有风吹过,秦婠汗涔涔的身体一阵发冷,倾泻过多情绪的眼眸飞快沉下。约是意识到何寄不过一片好意,他刚刚还救她一命,而自己的态度委实太差,秦婠半垂下头,道:
“对不起,刚才我急了些。我的脚没事。”
何寄不再接话,面无表情地拾剑站起,长步迈开,擦着她的肩越过了她。秦婠只得跟上,可他步子走得飞快,她瘸着脚每走一步脚踝都刺疼,怎么也追不上他,没几眼他的身影就消失荒草间。秦婠心道他这是生气了吧,她有些内疚,闷闷走着,幸好还记得路,只是没走几步就听得荒草尽处有“笃笃”声音传来。
拔开草丛,她就看到何寄站在一棵小树前,正以剑劈下段儿臂粗的树枝,又以剑锋削去枝叶,将粗刺刮干净,递到她眼前。
“拿着上山吧。”何寄平静道,眼中风雨尽去。
秦婠道声谢接过树枝,放在地上试拄两步,心中已是五味杂陈难以言喻,他此时将步子放缓,带着她从来路慢慢回去,只是一言不发。秦婠不习惯这样的沉默,她与何寄从前有说不完的话题,总是吵吵闹闹没有停歇,愈发让这沉默在她心里显得异样起来。
“何寄哥哥,你将来有什么打算?”秦婠找了个话题缓和两人间的气氛。
何寄不解她的问题,她便解释:“你打算当一辈子大理寺捕快?”
倒不是她看不起这份差使,只是捕快这行当几乎没有升迁的可能,俸禄微薄,也不能再参加科举,以何寄的本事做这差使,算是屈才了。
“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他反问她。上辈子是个纨绔,这辈子是个武夫,纵有年少轻狂的意气也早被磨平。
“我记得你说过,习武者保家卫国,要么济世苍生惩恶扬善做个大英雄,要么便征战沙场为国效力做个大将军,难道你忘了?”秦婠看到他眼中棱角摧折的失意,像硬生生剪翅的鹏鸟。她便又觉得,他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人。
何寄笑了笑,她是了解他的,或者应该说,她是了解何寄的,而他恰巧与何寄有那么一星半点相似。
“我已经向卓大人请辞了,下月起正式转投燕王殿下麾中。”
秦婠的树杖重重撞向地面,她眸中惊喜:“真的?!恭喜你,有燕王殿下的赏识,你何愁有志不得展?”
“但愿吧。”他道。沙场征战,离京万里,也许他有生之年,真能见到她心里的大漠雪山,只是再不能见到她……
————
四月樱花始盛,兆京皇城内的十几株樱花都开了,不过京城气候不合,那樱花开得并不繁盛,这几日又逢雨季,风雨飘摇打落满地樱花,枝头上开的只剩些残花。难得今日天晴,玉福宫的主子张婕妤带着两个宫娥到此采些樱花回去入食,一时兴起,又状似无心地在樱花树下作舞。
初夏的天还凉,她却着轻薄襦裙,臂间挽着长长的披纱,梳着小丫头一样的发髻,转起圈子时裙摆打开像伞一样,确有几分风情,若树上的花开得再好些,这动情起舞的画面,也许就不那么突兀了。
“皇上不下去看看?”燕王霍宁陪着皇帝站在半山腰的凉亭里,居高临下看着起舞的人。
霍熙饶有兴致地盯着张婕妤,神色温和笑若动情,只那一双眼,凉薄沉冷,未将那舞那人看入心中。
宫中女人的小心思在他眼皮下无所遁形,哪有什么巧遇?哪有什么无心舞花?不过是事前买到他的行踪,在这里上演一场所谓缘分罢了。霍熙心情好的时候,会配合她们做个温存体贴的帝王,心情不好的时候,连看一眼都懒。
“花都败了,有何可看?”今天他心情不好也不坏,虽然看了却不打算理会,“今日找皇兄进宫,是有事交给你去办。”
“皇上请说。”霍宁道。
“曹星河进京已逾半年,前些日朕收到西北来信,曹家要接她回去完婚,朕想派你送她回西北。”霍熙缓道,目光落在霍宁渐渐攥起的拳头上。
可这不是他要给霍宁的主要任务。
“皇兄,我希望你在送她回西北的路上,杀了她,以江南王之名。”
“啪”霍宁手里拈的瓷盏被捏碎,开口时声音喑哑:“为什么?”
“曹星河此人不能嫁入回纥,西北曹家早有勾结回纥外部之心,曹星河手段非比常人,若和亲回纥,迟早酿成大患。西北掖城我不想再受制于人,而皇兄你征战多年,难道不想远驱外患,永保大安平安?”霍熙知道,他解释的所有内容,霍宁心里都一清二楚,甚至比他更加明了,西北的局势还有江南的局势。
内忧外患,看似平静的大安,恐怕要迎来一场大乱。
霍宁攥着一掌碎瓷,久未言语,戎马半生早就习惯将心事沉敛于胸的人,第一次将情绪形于色。
他明白,他怎会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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