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婠听到“冤枉”二字,浑身一颤,勉强按下的旧日记忆像吞噬人心的巨兽,咆哮而来。
她记得当年自己也像马迟迟这般,发衣皆乱地被人按在公堂之上,不管说多少次“冤枉”,都没人信她……
猝不及防闯进脑中的画面让她不可扼止地颤起,身边的何寄很快发现她的异常,见她面色陡白,不禁心头一刺,小声问道:“怎么了?”
秦婠说不出话,只听到堂上陆觉不知又问了什么,马迟迟只知道说“冤枉”,陆觉便命人取来拶指,要给马迟迟上刑。待那刑具取来,七寸长、径圆五分并以绳索贯之的十二根木条乍然入目,秦婠更是怵然。
十指连心,没人比她明白拶指之痛。
她猛地握紧双手,退后半步,目光已然盛满恐惧,碎碎呢喃的都是旧日噩梦。
“冤枉,冤枉……”
那声音小得只有何寄听得到,也不知为何听在耳中只觉刺心万分,叫他痛得难受,他情不自禁伸手要揽她,却忽闻堂外一声沉喝。
“陆大人,且慢行刑。”
沉稳的脚步声响过,有人迈进堂间,秦婠听到陆觉的声音。
“下官见过燕王殿下,镇远侯。”
她茫然望去,见到着一身绯红衣袍的沈浩初朝自己走来。
“接下去交给我,你别担心。”温和的声音充满力量,像极了那年卓北安在牢中对她说的话。
温暖的掌握住她的手,驱散她即将滑落的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写到男主,我也是肝了……
虽然在短暂的下线后,他刚刚上线露个小面,但我真的……尽力写了……
第38章 疑点
宜喜宜嗔的脸上突然涌现的无助,绞得人心痛极,沈浩初看着堂上景象,想起在牢中的她,绝望迷茫的目光无一丝生气,哪及如今半分鲜活。他知道她想到过去,可众目睽睽,他无法安抚她,能做的不过是握握她的手,说句话,如此而已。
这点温暖,于秦婠而言却是冰天雪地间的薪火暖意,虽不能驱走寒意,却可化她心头霜结,宛如无尽苍穹里撕破黑暗的那一道曙光。
何寄在沈浩初出现的那一刻就被迫退到后面,只能沉默地看着,没有插手余地,似乎安慰都显得多余。
秦婠看着眼前男人,几日不见,他似乎更稳重了,举手投足与言行之间,皆非昔日莽撞少年,一身绯红常服与脂玉冠纱却叫他神采飞扬,年轻英俊的脸庞比往日耀眼十分,无一丝颓靡之气。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沈浩初。
两人目光不过一撞,沈浩初只捏捏她的手便放开,秦婠从梦魇中走出,朝他轻轻点下头站到一边。沈浩初已转身随燕王霍宁向陆觉拱手行礼:“陆大人。”
陆觉见到这些人接二连三地入公堂已是蹙眉,又见是京里赫赫有名的纨绔沈浩初打断自己审案,更加不喜,只是碍于霍宁在场,故还客气三分。
“殿下,侯爷,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陆觉从正堂上走下,也拱手问道。
“本王今日从大理寺出来,恰听到此案,有些意思,故而前来听审,耽误了陆大人审案,十分抱歉。陆大人请继续,不必顾忌我。”霍宁双手交拢在两袖之内,泰然自若地坐到衙役搬来的椅上。
秦婠听到“大理寺”三字,方记起今日是大理寺考核结束,沈浩初归家的日子,这么看来,他是一离开大理寺就得到消息,马上赶到应天府的,连家都没回过。
“殿下言重。”陆觉客气一句,又望向沈浩初,“侯爷适才出言打断本官用刑,可有赐教?”
“不敢。本侯只是见这马迟迟有孕在身,陆大人对其审讯用刑略有不妥,情急之下方出言阻止,还望大人海涵。”沈浩初歉道,以退为进,“此事是本侯鲁莽了,以陆大人为官多年的经验,怎会不知孕者不宜受刑,想来是大人用以诱供的攻心之计。”
陆觉捋捋下巴上修剪得漂亮的山羊胡,目光如矩盯着沈浩初。人都道新镇远侯不学无术,乃是京城一大纨绔,今日一见似乎不是这么回事。他吩咐衙役取来拶指不过是刑讯之计罢了,马迟迟心态已溃,若再加些压力也许就会主动招认,他并无意用刑,确是攻其心防而已。
“罢了,把拶指拿下去。”走回堂后,陆觉并不回答沈浩初的话,只令人将拶指撤下,又朝沈浩初道,“那么沈侯打断本官,只是为了免除马迟迟的皮肉之苦?”
“本侯前来,是为了替马迟迟洗刷嫌疑。”沈浩初道。
秦婠闻言不由诧异,他过来得这么急,哪有时间了解整桩案子的前因后果,更遑论替马迟迟洗刷嫌疑?
“呵。”陆觉忍不住勾唇,镇远侯这对小夫妻倒有意思,两人一前一后,一唱一和,竟是要把这案子的重要嫌犯都给摘出去。只是想归想,他还是开口,“哦?沈侯要如何证明她是清白的?”
沈浩初闻言朝堂外伸手,立时就有人跑入堂间,躬身呈上一物。那物入手沉伏,连沈浩初的手都不禁往下一沉,秦婠望去,竟是块石头。
那石头甚大,沈浩初一手不过堪堪握住,他又握着石头挥了几下,石头几欲脱手,他挥得吃力。众人不解何意,他又朝秦婠招手,秦婠纳闷地上前,接下他递来的石头。
石头又沉又大,她一手拿不下,只能两手齐上方托起这石头,正疑惑着他的用意,就听他说:“来,往我头上砸。”
“啊?”秦婠惊愕非常,心道这人疯了吧。
“这里,和这里,你试试看。”他指指前额与后脑。
秦婠见那两处都是王新受伤之处,心有所悟,双手抱住石头举起,用力往他后脑砸去。众人瞧得骇然,站在外/围的人均都踮起脚往内张望,就是何寄也替两人捏了把汗,只见秦婠那手越抬高越发颤,待抬到他后脑高度,她已出了身汗,早就无力再砸,石头软绵绵落下,被沈浩初转身接住。
他笑了笑,指指自己前额:“再来。”
秦婠会意,复又用双手抱着石头举起,可前额比后脑更高,她勉强将石头举过头顶,费力往他脑门敲去,人却被石头重量带跑,非但没能砸到人,反而让自己朝前倾倒,被沈浩初的胸膛接下,石头也落进他手中。
“好了好了,不为难你了。”沈浩初的手避过众人眼眸,在她腰肢上轻轻一扶,把人扶好。
秦婠脸已大红,也分不清是累的,还是叫他羞的,耳边只剩他的声音。
沈浩初转身面朝众人,朗声道:“诸位可都看清了。我手里这块石头,不论重量、大小、形状,都极其接近伏尸现场都找到的杀人凶器,也就是在胡同馊水桶旁乱石堆上的一块石头。秦婠的身量与马迟迟相仿,而我的身量与王新相仿,才刚只是做个小试验,用来向大家证明,一个弱质女流根本无力使用如此沉重且不伏手的凶器伤人,会选择此类凶器的,按常理推断应是掌宽且臂力大的男人。”
“沈侯怎知不是王新先在马宅中受伤逃出,后晕倒在地,马迟迟随后赶来下的手?如果高度降低,马迟迟完全可以将石块从高处掷下行凶。”陆觉沉眸反问他,心里早已没了刚见他时的轻视之意。
沈浩初毫不意外他有此一问,马上答道:“王新前后两处伤口,若一早已晕倒在地,非伏即仰,凶手重击一面便可,何需再多此一举将人翻身后再击一次?可见必有一处是王新站之时所受之伤,况且下坠的石块造成的创面与砸伤不同,仵作验尸时应该可以检出,大人只需翻看尸格便可确认。”
陆觉闻言低头翻起案上卷宗,果在仵作验尸的尸格中找到沈浩初所述之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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