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2 / 2)

沈浩初断然拒绝:“不用,我不习惯看书的时候身边有人,谁都别过来。”

看到秦婠大眼落在自己身上,他又改口:“如果你有要事,可以来找我。另外,劳你帮我准备一床被褥。”

秦婠愣了愣,开口:“青纹,你……”

“被褥让沈逍送过来就可以。”他马上打断她的话。

那厢青纹双眸已盈水雾,连送被褥这种活儿他都不让她做,这是怎么了?

————

沈浩初不在,这蘅园就是秦婠的天下,屏退众人,她便自由自在。纵然心思繁杂如麻,种种怪象解释不通,但也架不住她的倦怠如海水来袭。

床软被轻,秦婠不愿再想白日之事,沉沉睡去。

一觉香甜。

翌日天晴,正是出行的好时间。秦婠早早起来梳洗妥当,出园时正要去请沈浩初,他却已经带着沈逍在蘅园外等她了。两人同去丰桂堂给老太太请过安,被老太太留下用过早饭方出府去往秦家。

马车碾过石板路朝秦府驶去,车内铺锦着缎,点着淡淡百合香,沈浩初倚在枕上看书,秦婠靠着窗,两人都不说话。街巷上的喧哗声隔帘而来,让秦婠有些恍惚,像做了个漫长的梦。她伸手挑开窗帘,一缕风扑面而过,吹散她的恍惚。

熟悉的长街,她曾执伞走过,曾被喜轿抬过,曾坐马车驶过,也曾坐囚车狼狈而去……

记忆里熟稔的朱红大门一点点清晰,作为被秦家放弃的族女,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堂堂正正地走进这扇门。

父亲与母亲的容颜渐渐浮上心头,她激动地按住窗棱。可不过片刻,她的喜悦又被另一股冷意冲毁。回到秦府,便意味着她会遇到秦舒——那个被沈浩初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正是因为秦舒,她才不得不嫁入秦府,与沈浩初当了一世怨偶,还累及父母。

这一次,纵她粉身碎骨,也决不叫旧事再演。

作者有话要说:平安夜到了啊,大伙平安夜快乐!

第8章 何寄

秦府的路直来直去,甚少弯绕,过了影壁就是昭和堂,堂间本已经坐了人,看到被管家迎进门的沈浩初与秦婠时,那几人便都站起。其中一人年近四旬,身着宝蓝锦袍,冠髻规整,蓄着两撇美须,相貌儒雅,便是秦婠父亲秦少白。

沈浩初爵位在身,本要拜会秦婠祖父秦厚礼,只是不凑巧早上宫里下了旨意,让秦厚礼进宫议事,故今日只由秦少白领着一众族亲见他。

从前世到如今,仔细算算,她已经有一年时间没见过父亲,而今看到他好好站在眼前,秦婠脚步不由自主加快,却在上照和堂石阶时崴了脚,虽不至摔倒,到底身形不大稳当,眼瞅着人有些歪斜,旁边飞快伸来手臂,待秦婠扶定后,才看到扶自己的人是沈浩初。

“小心点。”沈浩初一边低声道,一边要收回手,可不料手却被她紧紧扶住。

他有些惊讶,却见秦婠眼珠转了转,还没等他猜到她心里的算盘,身边这小丫头身体忽然一歪,人竟半靠入他怀中,他推不得接不得,只好小退半步,扶住她的腰肢。夏日衣薄,纤腰细细,即便隔衣也似脂玉温润,沈浩初的手微微僵硬,也已察觉到她细微的抗拒。

明明不想他靠近,她为何……

沈浩初不解。

那厢秦少白已板着脸过来,沉道:“你这丫头,嫁了人还这般毛燥,走路也不好好走。”

“爹。”秦婠却红了眼眶,细糯的声音打着颤。多久没听到父亲这一声斥责?她已记不清,只是记得母亲死后,父亲一夜苍老双鬓灰白的模样,还有被流放时步履孱孱的境况。

秦少白本欲再训诫她两句,见她这般模样不免又心疼起来,严父的架子端不下去,又不好出言哄她,只好转而朝沈浩初拱手:“侯爷。”

“不敢当,岳丈大人还是唤我浩初吧。”沈浩初扶着秦婠不便行礼,只得颌首以回。

“好,浩初,里面请。”秦少白做个“请”的手势,将人往里请。

秦婠收拾心情跟着往里走,才抬脚,便发现自个儿的手还在人手里攥着。

“夫人,小心脚下。”沈浩初似笑非笑开口。

探究的目光让秦婠脸发烫,好似自己的小心思被他抓个正着,不过万幸,他没把她给推开,还十分配合地演了恩爱,这在前世可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

为何要演恩爱?

自然是为了让父母放心。

秦婠跟在自家父亲身后,瞧着他板正的背影,再难想像这个山峦似的背影后来会佝偻成那样。

都是因为她。

往事历历在目,父亲的脚步像绵长岁月的印迹,一步一步带她回到从前。

她是秦家三房的独女,父亲膝下并无其他儿女。她是出生在母亲陪父亲外放去西北掖城的路上,听说母亲诞下的原是龙凤胎,她原该有个孪生哥哥,可惜路上遇到盗匪,劫掠未成却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抢走,她父亲拼尽全力才抢回她一个,她哥哥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从那以后,父母便将她视如掌珠,爱逾性命,尤其是她母亲。

母亲因为生双胞胎而伤了身体,此生已无再孕的可能,只有秦婠这一个命根子,从小到大都护得紧。她父亲极敬重爱护母亲,又自责未能救回儿子,便也将心思都放到这女儿身上,亦不纳妾再生养,即使绝户,也不愿委屈她们。

她从小在西北大漠间长大,掖城的日子虽然清苦,不似秦府富贵,却平安喜乐。掖城民风开放,她上有父母照拂,下有玩伴陪着,童年无忧,没心没肺长到十岁,才随父母回京。

十岁那年,父亲被调回京城,升迁入大理寺,她方回到秦家。秦府大户,讲究规矩,她未受过闺阁之训,在一众姐妹之间并不出众,她祖母本就偏心大房,不喜她母亲,自然也不待见她,父亲专注于律法刑案,于政途并无野心,故也不得祖父之心,他们这一房在秦家并不受重视。

她因有父母宠爱,婚事也由母亲挑妥,嫁妆亦由父母倾力备下,是以无需像家中其他姐妹那般争宠夺名只为日后讨得好亲事,后宅的勾心斗角她亦无参与。只可惜前半生太过顺遂,反养成她无心谋算的性子,总像长不大的孩子。

也正因此,嫁入沈府她备受煎熬无处可倾,只有回娘家向母亲诉苦。那时年少不懂事,她全然不知母亲为她三言两语的哭诉受了多少苦,也看不清母亲因为膝下无儿在秦府举步维艰的委屈——纵然她父亲心志坚定,屡次推却祖母塞到房中的女人,可后宅到底是女人的世界,为了这事,祖母诸般刁难母亲。母亲本就忧心忡忡,她这做女儿的不思为其排解,反让母亲为自己操尽了心。

后来纵她明白母亲苦处,可也架不住风言风语被有心之人传入母亲耳里,她母亲背地里总要逼父亲去求祖父,亦或亲自去求祖母,希望能以秦家之名出面,让她在沈府的日子好过些,让沈浩初能待她好些。只是可惜母亲想尽办法仍旧帮不到她,便渐渐怨上父亲,再加上祖母的刁难,外人异样的目光,以及屡次送到三房的女人,夫妻竟生离心,渐渐有了争执,这对母亲自产后便一直不大好的身体无异于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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