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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不是叫你不要来县学找我吗?这样会耽误我读书的!”
周氏呵呵笑着:“奶奶有急事问你。”
说着就提起县试的事情,沈玉堂脸色一黑:“我不想说!”
县试对于考生的年龄,一直都是有要求的,除了找到人做保外,年龄一般要在十五岁以上,但是县学的学子有些许便利,顾北安也觉得要多给小学子们锻炼的机会,于是在十五岁以下的学子之中,安排了八个名额,然后让学子们考试,按照排名来争取考试机会。
沈玉堂恰好排名第九,错过了今年的考试。
周氏一拍大腿,毫不怀疑是孙子能力不够,认定是先生偏心,谁不知那位顾先生,最是喜欢那沈长林沈玉寿。周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琢磨了一番,找顾先生肯定问不出个结果,听说在县学里,顾先生只是老二,真正的老大是孙学长也就是孙教谕,于是周氏拍拍屁股,直接冲到孙教谕那去了。
孙教谕近日正在忙县试的事宜,这是开春之后的头等大事,因此县令大人也来督查,看看孙教谕准备的如何。
就在这个当口,周氏冲进来,劈头盖脸就说要举报顾北安偏私。
“竟有此事?”
事关科举,便无小事,县令大人当即去县学亲自询问。
顾北安那时正在甲班为学生上课,见县令大人问及县考名额之事,深感困惑:“不知是谁揭发我?”
周氏勇敢的跳了出来:“我!顾先生,我们砸锅卖铁供养一个读书人不易,你不能这么偏心眼啊……”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
“老太太莫要伤心,随我来。”顾北安吩咐甲班的学子们先自习,自己领着县令、周氏等一干人往外走:“此前我们举办了一次考试,来确定名额,所有学生的答卷、分数、评语都粘贴在墙上,随我来看便是。”
“可我不认识字哇!”
“无妨,县令大人、教谕大人在,他们可以帮忙品鉴,老太太,你信不过在下,连这二位大人也信不过吗?”
周氏眼神闪烁几下:“行,我信。”
听见外面一阵阵热闹的动静,乙班的学子也都无心上课,沈玉堂也侧耳细听着,突然,奶奶熟悉的音色落入耳中。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县令大人,你们看错了吧!我孙子的文章,怎么可能火候未到?”
沈玉堂脸色一白,急忙冲了出去,只见周氏哭坐在地上,嘴里念叨着:“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孙子的文章定然是极好的啊……”
“奶奶!”沈玉堂将周氏扶起来:“不要在这里丢人了。”
紧接着他将哭哭啼啼的周氏往门口拉,让她早些回家去,并说他在县学很好,先生并未偏心,是他自己火候不够云云。
顾北安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沈玉堂将他奶奶劝回家:“玉堂,你随我来。”
“是。”沈玉堂战战兢兢的跟了上去。
“玉堂,你是有天资的人,但也只比常人多上三分,因此,仍要刻苦努力,潜心向学,若能笔耕不辍,以我的经验来看,科举之途,你小有希望。”
“然,此路艰苦,人生在世,并非孑然一人,若你有家庭要兼顾,有姐妹兄弟要扶持,有长辈要奉养,做先生的劝你好好权衡,到底是尽孝还是逐梦,何轻何重?此外,永远不要同别人攀比、比较,因为无论输赢,这样都乱心之举,于学业无益。”
顾北安是背对着沈玉堂说这番话的,语气平和,徐徐道来。
而前一刻,沈玉堂的奶奶还对他来了一番上不得台面的诬告,一瞬间羞愧、内疚、感激种种情绪交织在沈玉堂的心头,顾北安的话,让最近浑浑噩噩的他,顿悟了一丝清明。
“学生明白了。”
目睹这一场闹剧的沈长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沈玉寿也深觉无语:“希望先生不要被此事影响了心情。”
“先生雅量,定不会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挂怀。”
沈长林猜测的没错,今日闹剧顾北安一笑而过,半刻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忙着给参加县试的学子列复习计划。
计划密密麻麻,只有考前一天是休息时间,拿到复习计划的沈长林眼前一黑,不愧是你——填鸭式教学的拥趸者,顾衡水。
经过艰苦的复习期,终于到了二月下旬。
让沈长林期待数年的县试。
科举应考的第一站,开始了。
考完了
◎走出考院号间【一更】◎
这日清晨, 天色微亮,考场外面就排起了长龙。
前来参加考试的学子们站在微凉的寒风中,或镇定, 或兴奋,等待着搜身放行, 赴一场逐梦之约。
县试的题目由县令和教谕一起商议而定,在科举考试中,这一场难度最低, 共有五场考试, 第一场考四书意,共有三题;第二场试论一道、诏诰内科一道及判语三题;第三场则考经史时务策,共六题;第四场考诗赋,要求考生帖诗和赋各写一篇;最后一
', ' ')('场则是八股文;
以上考题均对答题字数做了要求,一般在二百字至三百字间,合六七千字左右,考试时间为四日三晚,时间还是颇为宽裕的。
并且, 一县所拟的题目, 主要出自四书五经, 围绕伦理道德、治国之策展开,只要学子们认清题意, 从自身角度结合国情民情书写即可, 只要立意不偏, 无错字,卷面整洁字迹清楚, 再措辞雅正一些, 便大有过关的希望。
只是四书五经全文便有三十余万字, 想要将全文都读透,亦非易事,因此,对于考生来说,这份科举之路上最初级的考试,也并不简单,多少读书人考到发须皆白,也不曾跨过这一道坎。
“沈长林,年十一……”
这次永清县的监考官是知府派下来的陆经历,年约四十,长着一张宽脸,他捏着保约书看了看,又上下打量沈长林一番:“这么小就来应考?你考的上吗?”
沈长林内心一万句吐槽飘过,但面上不显,作揖道:“纸上得来终觉浅,学生想亲身躬行一番。”
站在陆经历旁边的县里大人捋着胡须微微颔首,不愧是顾训导教出来的学生,伶牙俐齿,就是会说话!
但偏偏陆经历是个麦秆吹火的小气鬼,他屡试不第,是疏通关系才弄了个从九品的文书官当,最看不得最羡慕的就是那些一朝春风得意的举子们,现在看沈长林颇不顺眼,觉得他身上已隐约有那些人身上的傲气。
于是他一下嫌弃沈长林的保约书上的手印不清晰,一下又怪搜身的衙差太含糊,搜的不彻底,磨磨唧唧,磨蹭了很久也没放沈长林进考院。
站在一边的县令大人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然后笑说:“陆经历辛苦了,不妨让本官代劳检查学子的资质吧。”说完凑到陆经历的耳边小声提醒:“再晚一点,本官为经历大人叫的一桌好酒菜,可就要凉了。”
陆经历从九品,县令是正七品,只因陆经历是从州里下来的,永清县县令才对他客气三分,因此这宽脸小气鬼踩着台阶下来:“那就辛苦县令大人了。”
“勘验无误,你去吧。”县令大人拍了拍沈长林的肩膀。
沈长林舒了一口气,穿好衣裳,背上包袱,终于得以进入考院。
不远处站着顾北安,他是本次县试的外场巡考官,并不入考院内部,因为他既是衙门的学官也是县学的先生,为了避嫌方做此安排。
待沈长林走过身旁时,他投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沈长林微微点头回应,接着,顾北安的眼风扫过陆经历,已蕴含几分不屑。
进入考院后沈长林进入了属于自己的考房,永清县考院的条件还算不错,是一个个五平米左右的小单间,里面一张窄床,配座椅一套,还有一些洗漱用具等,倒还算舒适,加上今年升温比较早,二月底已万物复苏,虽早晚风凉,但能忍受,并且沈长林带了木炭和小火盆进来,实在耐不住寒的时候,可以燃火取暖。
不过,在密闭空间烧炭,毕竟是个危险的操作,沈长林也不敢保证自己一时答题入迷,会不会忘记开窗通风,还是能不用炭就不用炭为妙,反正,他还带了被子和厚棉服。
考试一共四天三夜,期间衙差们会送水,但干粮要自备,为了减少出恭次数,以及预防闹肚子等突发情况,沈长林带的是煎饼、咸菜、饴糖等方便耐存,又能抗饿的食物。
待沈长林研好磨,试卷也发了下来,五场考试的题目全部汇聚在一张字上,寥寥一页,却要学子们写出上千字的答案,这便是科举。
沈长林深吸一口气,按照前世的习惯,先看题目。
第一场:
【四书题: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1]
【书经题: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2]
……
第二场:
【论题:孔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3]
【表题:拟赐永忠公王文正封地谢表元安九年……】
【判题:编撰典籍修桥筑路 ……】
……
这些题目还算顺眼,并没有特别刁钻难以下笔的,沈长林又细细的研了一会墨,顺便等心情彻底平静下来,然后提笔蘸墨,先从最简单的四书意开始答起,因为时间充裕,他选择先在纸上打草稿,最后再誊抄一份。
时间不停的在流逝,考院内齐刷刷的全是考生答题的声音,夜里,一盏盏油灯亮起,不少人都在挑灯夜战,沈长林却在天色彻底暗下来后停了笔,他已规划好了答题时间安排,第一第二天答完所有题目,第三天检查并誊抄,第四天再继续检查。
白天坐了一日,他手腕酸,脖子僵硬,天黑了正好站起来,在五平米的小考间内动动胳膊抬抬腿,松泛一下身子,然后就着白开水吃馒头,接着默默背诵反复检查一下今日所答之题有无偏颇,措辞有无不妥,再晚一些,便上床睡觉了,待第二日天亮,继续作答。
沈玉寿和沈长林的准备、
', ' ')('策略都差不多,但天黑后他还没有停笔,又写了两个时辰方才休息,因为沈玉寿发现,自己答题的速度有些跟不上规划,若入夜就停笔,至少三日才能写完,因此他给自己加了答题时间。
与之相似的,还有贺青山,沈家兄弟俩做应考准备,又怎会忘了青山兄。
贺青山一会提笔,一会沉思,看样子,答的也算顺利。
很快,第二日第三日也过去了,第四日下午,太阳刚落山,收卷的钟声便敲响了,考生一律停笔,哪怕未写完也不得再动,要等人来收卷子,最后统一出考院。
迎着落日余晖走出小小的考房,沈长林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自己像一只出巢的小蜜蜂,嗡嗡嗡,呼吸着外面自由的空气。
他的考房比较靠里面,而沈玉寿贺青山的比较靠外,等沈长林出来,他俩已经在外等候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长林,我们在这里……”
沈长林背紧身上的包袱,朝他们跑去。
贺青山的祖父、父亲、母亲、弟弟妹妹都在,来接贺青山出考院,因现在正值春耕育苗期,沈长林沈玉寿劝说春播要紧,他们有先生和贺爷爷等人照顾,一切都会很顺利的,钱氏等人便没上来。
贺童生今日很高兴,因为他问过贺青山考的如何,贺青山表示很简单,有六成把握,贺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复又问沈家兄弟。
“还算顺利,至于考不考的上,就不知了。”
“既考完了,就不谈这个了,今日贺爷爷请你们吃好吃的。”
贺童生带着众人来到一家老饭馆里,点了两只香酥的脆皮烤鸡,一些炊饼,还有小菜、炸糕等物,然后寻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窗外三十米,正有一湾河水淌过,夜幕将临,树影婆娑,星星点点的烛光陆续亮起,好一派岁月静好之意。
等菜的间隙,沈长林望着窗外野景,一瞬间恍然又回到了五平考间内,思虑很久才回到现实。
他考完了,结果如何,静静等待吧。
不消片刻,烤鸡、炊饼、点心陆续上齐,贺童生今日高兴,还叫店家温了一壶糯米酿上来,要同三位小学子痛饮一番。
古时酿酒技术不精湛,店中的糯米酿不过二三度,喝来暖身最好,像沈长林这样年仅十一岁的小童,多喝几杯也是无碍的,沈长林端起酒杯:“敬贺爷爷一杯,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哈哈哈哈,那我也祝长林小友高中,金榜题名。”
宾客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回来啦。”
白雪正在书桌前整理脉案,她去岁在一间医馆某得一份医助的差事,年前过了考核,现在已是一名坐堂大夫,所诊病人皆存了脉案,白雪按照病症归集成册,时常翻阅总结。
顾北安巡考的这几日,白雪也一直在医馆忙碌着,知道今日县考结束,她特意让食堂炒了几个小菜,温了一壶酒,就等顾北安回来小庆了。
一双手柔柔的搭上顾北安肩头,力度不轻不重的按摩着他的肩膀,指间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这几日辛苦了,我去食堂将菜取回来。”
这几晚顾北安没有回家,夜里是睡在考院的,他将头靠在白雪的胳膊上:“等会,让我靠一靠。”
“你呀你,随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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