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抱起他时,周天皓才意识到,台阶坚硬且冰凉。他摸到肖重云背上背咯起的红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放了一浴缸热水。肖重云没有开口,他也不知道怎么提,问要不要上药,最后拿了一瓶藏红花油来。
肖重云穿着睡衣,坐在床边,抬头看他。
那种眼神,仿佛不带任何情绪,低沉而冷漠,就好像将自己的灵魂,和整个世界隔开了。
周天皓拿着瓶子,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突然失去了解释的勇气。他想了半天,拉过学长的腿,给他按摩关节。
“下雨有点冷,”周天皓低头说,“这样舒服一点。”
周天皓离开以后,并没有回房间休息,而是召集保镖开了一个短会,然后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
他原本想写香水配方,但是窗外雨声错杂,一声一声敲在他心口上,最终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拿起笔,眼前就是肖重云的脸。
当年他在格拉斯小镇的巷子里,一把拉起自己飞奔的样子。
他伸手摸自己头顶的样子。
他笑着说,nics,你很有天赋的样子。
周天皓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今天所做的事情,是将过去的美好,统统打碎了。其实仔细想,肖重云没有承诺过他任何东西,甚至连暗示,都没有施予过。当年在格拉斯,他不过是茫茫后辈中的一个,现在在国内,他也只不过是肖重云商业合作上的一个伙伴。商业归商业,他本来就没有立场,向他做出任何情感上的报复。
这根本就是,趁人之危,满足私欲。
冲动一点一点退却,思维渐渐清醒。他把脸深深地埋进双手之中,觉得眼角有些湿润,片刻后才发现,掌中竟然有泪水。
如果,周天皓苦笑,如果我有指责他的立场,该多好啊。
周天皓向肖重云提出了一个条件,愿意当他的刀,如他所愿,可是他根本没有勇气,去听那个结果。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肖重云,害怕他拼死撑出的强势,一瞬分崩离析。而感情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跪在地上,便再无发言权。
周天皓拿起笔,给肖重云写信。
“肖学长,这件事情,我负有相当大的责任。如果你身体有哪里不舒服,请一定要——”
撕掉。
“你还记得,之前我送你的香水吗?就是那款‘救赎’,白玫瑰的气息,你让我商业化,我一直把配方留着。后来有一次我们喝酒,你难得地吐了一身,我送衣服去洗,就把它洒在你洗好的外套上。当时我觉得这么做你或许不喜欢,很忐忑,那时你怎么说来着?”
肖重云低头看洗好的外套,说香气不错,然后直接披在身上。
周天皓突然觉得很幸福,就低头,在他裸露出的颈窝处,贪恋地吸了口气。
第二天周天皓就上门,拿走了肖重云所有的衣物,全部重新浆洗,染上了“救赎”的香气。
“你没有拒绝我的做法,我以为那是对我的暗示,”周天皓写道,“暗示你在接受我。”
“今天在会场上,我重新闻到那道香气时,心都要跳出来了。我把他当成一个承诺,一种约定,一个答复,因此才会在看到那样的视频以后无法控制自己。但是仔细回想,肖学长,感情上,你从来没有向我做出过任何承诺。”
“你说的,永远是,走开,对不起,再见,有缘再见——从当年到现在,从未变过。”
周天皓写了一行,又划掉一行,写了一页,又撕掉一页,最后只剩下半页纸,和一句话。
他就拿着那半页纸,一直在书房坐到天亮,估摸了肖重云的起床时间,才上楼。
他给信笺纸折起来,交给一个保镖,让他去敲门,自己远远地,站在楼梯转角处看。周天皓告诉他,把信递到肖学长手中,就立刻走,不要打扰他。但是保镖在门边站了很久。
他最后推开没有上锁的房门,愕然转身,道:“房间是空的,肖先生不见了。”
周天皓冲过去,站在房间正中央。
地板上有未干的水渍,床也是湿的。窗户开着,昨夜应该是飘了一夜的雨。一只烧水壶放在桌上,旁边是一个用过的纸杯,一次性挂耳咖啡被用过一包。
窗台上的鞋印,运动鞋。
周天皓掀起凌乱的杯子,里面掉出一张发软掉渣的颜色宣传资料,上面写着助学贷款。
一位他从lotus带来的心腹秘书战战兢兢地从身后站出来,道:“昨天在会场上,碰见一个叫张松的男生,非说认识您,一路跟着我。我看他不像,就没理,不会和肖先生有什么……”
周天皓望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半天才开口:“没有关系,你想多了。”
他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坐在湿漉漉的床单上,拨张松的电话,关机。
他们应该在飞机上了,他想,肖学长走了。
他愿意跟张文山上床,不见得他愿意跟每一个人上床。自己对学长做了那样的事情,他当然走了。
地上落了一张纸,是他让保镖转递的信。周天皓弯腰捡起来,打开,看一眼,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半页纸,上面只有一句话:
“肖学长,对不起。”
手机突然响了,周天皓跳也似地抓起来,却不是小鬼的回电。
“周总,恭喜你入主lotus,”张文山的声音低沉暗哑,“昨天风雨有些大,舍弟在你处,休息得还好吗?”
“学长睡得很香。”周天皓说。
“我能跟他说句话吗?”
周天皓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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