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二人你望我我望你,难得默契地闭了嘴。
直至那屋门“嗙”地一声阖上,只剩树叶簌簌而动的声响,长夜归宁。
陆九霄背抵窗棂,怔立半响,嘴角扯出一抹不知是在笑谁的弧度。只是今日陆行所言,很难不叫人忆起当年——
万和二十年,骊国战败,丢了役都城的那年。
说来荒唐,这场稳操胜券的一战,败却败在兵力不足、粮草空虚上。
可其间役都呈上的军报却是场场胜战,叫人以为一切安好,这才白白错失良,两万兵马近乎全折在了里头。
等到朝廷知晓了实情早就为时已晚,陆行领兵救援时,役都俨然成了一座血城孤坟。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再无力回天时,朝廷便开始细究此事的过错。那日御书房吵闹地不可开交,陆九霄才行至阶前,便听到一阵一阵的叫嚣:
“都说贺忱年少成名,我看是年轻气盛,太过张扬!以为凭一己之力便能回天?为保自己战神声名,竟拿两万兵马作玩笑,糊涂!”
“谁说不是?他一人丢了命也就罢,还连累了数千性命,白白将役都城拱让人!”
“据说役都人人对贺忱马首是瞻,所到之处无不下跪恭迎,我瞧,他原就没想回来,是打算占城为王,这才谎报军情,以免朝廷派人插才——”
“砰”地一声,少年砸门而进,握着那老头细细弱弱的脖颈,眼里的红从瞳孔蔓延至眼尾,他道:“我看你这嘴不要,哑了算了。”
龙椅上的明黄衣袍拍案而起,“陆九霄!”
那日,他是
被陆行用刀架在脖子上拎回去的。
这事最后交了都察院省察。
没过几日,跟在贺忱身边的韩副尉就什么都交代了。
军报是将军亲自书写。
军命是将军亲自下达。
谎报军情是真,至于缘由,他一概不知。
瞧,上下嘴皮子一碰,那人一身荣光,就如星子堙灭。
圣上看在贺家劳苦功高的份上,并无意再往下追究。罪名没有,封赏也没有,如此轻巧,就此揭过。
可陆九霄哪里肯信?
两个月的费尽心思,竟让他逮着了那个姓韩的。眼看临门一脚,他哭着喊着就要招了,那头陆行闯了进来。
思此,僵立半响的人终于有了细微的动静,他静静地摩挲着扇柄上凹下去的那个“霄”字——
陆行闯进来,不是扣下那个胡说八道的韩副尉,而是扣了他。
陆行当日道:“你胡闹!此事已下定论,怎是你严刑逼供可轻易推翻的?你如此妄为,是嫌我陆家过于太平了是吗!”
再然后,他便被锁于屋,连窗子都钉得死死的,任是陆九霄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走不出这间屋子。
陆行隔着窗棂同他道:“你这辈子,就给我在京都好好做你的世子爷,莫要给陆家惹是生非。依我看,你不必习武,应当好好同薛太傅习才是,修身养性,戒骄戒躁。”
如此半年过去,等陆行回去冀北,袁氏才偷偷将他放了出来。可那时候,哪还有什么韩副尉,连个人影都找不见。
贺忱的事成了板上钉钉,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也是自那以后,陆家父子二人说话,超过句便要上。谁也不肯让谁。
他也不知,陆行怎就那么不喜他,好似打小便瞧他不顺眼似的。
陆九霄缓缓舒出一口气,屈指就着窗棂叩了两下,那贴在窗纸上的耳朵猝然一震。
男人伸推开窗,望着趴在窗台的秦义,唇角微扬,似是无事发生一般,道:“你若是闲着发慌,围着院子跑两圈。”
“主——”
“砰”地一声,窗子复又阖上。
这夜,陆九霄听着外头的喘息之声,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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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日,寒意散尽,阳和方起。已至月,满园子的红情绿意,好不惹眼。
永定侯府的正厅内,檀木圆桌上围坐着一家四人,气氛尴尬得连这长形瓷盘里的清蒸鱼都显得死气沉沉。
陆菀小心翼翼地执起竹筷,一粒米一粒米的往嘴里放,生怕发出丁点动静。
天知道,自打陆行与陆九霄回了府,饭桌上便没有能松懈的时候,生怕一个不经意,这父子二人便能就一道清粥小菜吵起嘴来。
忽的,廊下传来一声急促的嗓音,“世子!”
“咳咳,咳咳咳咳——”陆菀冷不丁深吸了口气,呛了自己个满脸通红。
陆九霄斜眼睨她一眼,才侧身往外看去。
是他安置在玺园的丫鬟,纤云。
只见纤云气喘吁吁而来,望了这满厅的主人家,面色为难道:“世、世子,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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