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婳贴着墙,抱着膝盖,可怜兮兮地蹲在那,抬头看了他一眼,委屈地瘪瘪嘴:“本宫都在这等了好几个时辰了,你怎么才注意到……”
他拧了拧眉:“您在这作甚?”
她不答,看着地面发呆。
他有了几分猜测:“你该不会又溜出宫了吧。”
她抿了抿唇:“不行吗?”
“你可是公主,怎可随意离宫?”
她恍惚地眨了下眼:“就想出来透口气儿,走着走着就到这了,我记得你好像是住在这面墙另一边的院子里吧。”
这话说的,就像是她扔这么多石头,只是为了引他出来似的。
他叹了口气:“那么殿下今日,是又想做什么吗?”
她摇摇头,怔忡地望着他:“不啊,本宫就是想来见你一面。”
她看着他的眼神,可以说十分纯粹了,她说见一面,好像就真的只是见一面这么简单的事。
兰舟愣了半响,却是头一回不晓得怎么接话。
“你又带着这顶箬笠啊……”她似乎有些失望,挨着墙叹了口气,“这可能是咱俩最后一次见面了。”
“殿下,算上这次,你我拢共才见了四回,算不上多么熟识。”他一本正经地提醒她。
裴婳却浑然不在意。
“本宫可能真的要去和亲了,今日听双懿殿的秀仪姑姑说,皇兄已经在和母后商议此事了,这几日大约就能定下来。”她又叹了一声,“从楚京到阳关有多远啊,本宫要是出了关,是不是就再也回不来了?”
兰舟没说话,算是默认。
“到了这个时候,你也不乐意安慰本宫一下么?”她简直要气笑了。
“便是草民安慰了殿下,殿下也不会就此高兴起来吧。”他一盆冷水浇下来。
裴婳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这张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喂,小琴师,你真的只是个小琴师吗?”
他皱了皱眉:“殿下此话何意?”
她笑了笑:“你功夫那么好,还深得我皇姐青睐,听说你还会一点医术,总觉得你怎么无所不能的……你要真的无所不能,可不可以想个法子救救我啊?”
她的眼神看似漫不经心,仿佛在说玩笑话,眼底却是透出了一丝绝望之色。
仔细看看,好像还浮动着隐忍的泪光。
他不由觉得,她大约是真的没有可以倾诉衷肠的地方了,才会来这里吧。
兰舟平淡道:“草民不是无所不能的,有些事,也无能为力。”
闻言,她笑出了声,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
“罢了罢了,本宫也是傻了,怎么来求你了呢,这会儿估摸着只有菩萨显灵才能让皇兄和母后打消这个念头了吧……”她无奈地耸了耸肩,“小琴师,你叫什么来着,本宫记性不好,又忘了。”
兰舟顿了顿:“草民叫兰舣,于殿下而言,或许不是个值得记住的名字。”
她吃力地站起来,捶了捶发麻的双腿,忽然走到他面前,满怀希冀地笑了笑。
“我晓得你喜欢戴着这顶箬笠,但是你看,本宫都要去和亲了,兴许这辈子都再也不会见着你了,你能不能再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那天晚上,其实我看得不是特别清楚。”
或许是她说得颇为诚恳,兰舟一时僵在了那,既没有说可以——
也没说不可以。
裴婳便当做钻了个空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箬笠上的帘子向两边掀开,凑上前看了看。
层层叠叠的轻纱间,这一次,她仔仔细细地瞧清楚了他的容貌。
他微微垂着眸,没有看她。
果真好看啊。
她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世上没有盖世英雄,即便有,也救不了她,他替她找回了娘亲的遗物,还带她爬上顺悦侯府的时候,她曾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遇到了话本子里的盖世英雄。
然而这个错觉,很快就清醒了。
所以,能记得样子,就好了。
她松开了手,退开一步:“好了,本宫看清楚了,也该回去了,小琴师……后会无期了。”
她转过身,跑出了巷子。
巷中一片昏暗,四下寂静无声,就像是她从未来过这里。
……
“阿彦?”裴瑛看他出了好一会儿神,不由关切地问了一句。
他恍然回神,笑了笑:“没什么。”
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且说齐浣回到宫中,便立即去见了裴君怀,将裴瑛的情况告知与他。
“皇姐这病,该说不巧呢,还是太巧……”裴君怀正在批阅奏折,听完了他的禀报,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句。
“有院首大人和朱大人在,相信长公主殿下的病定会痊愈。”齐浣道。
“在公主府还发现了什么吗?”
“奴才遇到了映欢姑姑。”
他手中的笔微微一顿:“你是说曾在父皇身边伺候过好些年的那位姑姑?”
“正是。”齐浣低着头,不掺任何喜悲地将映欢无意间提及的话转告给了裴君怀。
裴君怀沉思了许久,缓缓搁下了笔。
“这件事,朕倒是头一回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