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瑛目光一深:“心之所向即为岸,佛家经典,在于参悟自身,本宫从前所求不多,最爱的却总是不得,偏执之心,易入死局,如今所求,是为天下,若能得偿所愿,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老衲虽猜不透殿下心思,但殿下想做的,想必不是件轻而易举之事,望您谨记,得饶人处且饶人,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堵死了别人的路,或许自己也一同被逼入死局中了。”慧明落下一子,将她的黑子围困其中,一一收下。
裴瑛默然片刻,手中黑子落在棋盘上,玲珑轻响。
“佛祖普度众生,心怀仁善,无论何等困局,终会留一条生路。曾经的失利,只要还有路可走,便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方丈,承让了。”
慧明看着她落下那一子,棋盘上的局势顷刻间尽数逆转,她步步为营布下的局,在他都没有发觉的时候,已然走下了一招致胜的一步。
他惊讶地望着棋盘,沉默半响后,缓缓放下了手中白子。
“……老衲甘拜下风。”
裴瑛起身,若有所思地望着漫山凋敝的凄清冬景,这山岭之间,蕴养着无数生机,眼下的悄然无声,来年开春将会是何等的春意盎然。
与法源寺遥遥相望的另一边的山,朦胧得将要湮没在云雾间。
那里葬着的累累白骨,曾是她尊敬的大周国柱,曾是与她一同欢笑的故友。
曾是她的心上人。
与此同时,映欢命随行的护卫守在亭子周围,两个的侍婢则准备茶点,好生伺候,自己以出恭为由,暂且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绕到了后山。
法源寺后山栽着一株菩提树,四季常青,潺潺山泉边,仿佛得天独厚地享这天地钟灵。
映欢提着裙摆,小心谨慎地走了过去,远远便望见那树下站着一个少年。
苍色的斗篷,白衣红绫,他回过头来与她相望的那一瞬,映欢便确信了他的身份。
他就这么站在那,便让她似是看见了当年意气风发的裴珏。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呢?她这些年所做的噩梦中,荷华宫的那场大火仿佛烙在她脑海里,起初那几年,折磨得她夜不能寐。
她一直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了,殿下给她看那枚墨玉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听到的。
为了这一日,她与殿下筹谋了许久,殿下的良苦用心,终于得到了回报。
她走到树下,怔忡地望着那个少年,缓缓地跪了下去,颤抖着郑重地向他行了君臣大礼:“奴婢映欢——参见太子殿下!”
兰舟静静望着她,眼中似有一抹泪光。
他幼时除了母后和父皇,在宫中最为熟识的便是玉屏和映欢,母后顾不上他时,便由两位姑姑带着他。他一早便知映欢到了长公主府,此次入京必定会重逢。他昨日便到了这后山中,依信中所言,今日裴瑛将前往法源寺祈福,她时常来这座寺院,适逢冬至,也不会惹人怀疑,只是他没想到,前来接应的会是映欢。
“姑姑请起。”他上前将映欢扶了起来,见她身子康健,暗暗在心中松了口气。
映欢的眼眶已经红了一圈:“一别五年,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殿下,奴婢……奴婢……”
她本已做好在忏悔中了却残生的打算,可当年的太子殿下却忽然回来了,她只觉得自己了无期盼的心,再度欢喜了起来。
“殿下长高了,长大了,长公主殿下若是见了您,定会十分高兴!……”映欢激动地擦着眼泪。
兰舟略一迟疑:“皇姐她……可还好?”
映欢道:“公主府一切都好,只是长公主殿下时常忧思过虑,前些日子刚害了场风寒,才好转一些。”
他神色复杂地望着溪水:“这些年,苦了皇姐了。”
“只要殿下和郡主无恙,长公主殿下便心中甚慰了。”映欢环顾四周,道,“长公主殿下早有安排,殿下请跟奴婢来。”
兰舟将斗篷拉起,遮住了自己的脸,随映欢绕到后门马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