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听到碗筷声,他以为是那对夫妻回来了,便走出来,正见余晚媱在收拾桌子。
陆恒踱近皱眉,“这种事用不着你动手,那位大姐不是说回来她收拾吗?”
桌面有油,黏糊糊的,她攥着抹布很认真的擦拭着。
陆恒看不下去,朝她伸手道,“我来吧。”
余晚媱眼睫微动,抬手将抹布塞给他,端着一盆子碗碟进了灶房。
手心里的抹布散发出难闻的油烟味,陆恒紧锁着眉头,强忍住反胃往桌上揩,揩完转进灶房,她蹲在地上洗碗,低着脸,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抬起一只手,“抹布给我。”
陆恒将抹布给她,她一点儿也不嫌脏,可她过会还要抱孩子,沾染上这些脏污总不好。
“别洗了,”他说,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别人没让他们做这种事,她一定要帮着做。
余晚媱眼尾微垂,手按着盆良晌道,“他们不是你府里的奴仆。”
陆恒蹙眉。
余晚媱轻轻抬起头,仰视着他,这样看他,才更能感觉压迫,沉重的喘不过气,她看着他的眼眸,浅浅问他,“你知道那只母鸡值多少钱吗?”
一只母鸡能值几个钱,这种农户养的鸡还比不得府里常吃的乌骨鸡,她问出这种话,陆恒是不快的。
“他们家里只有五只母鸡,每只鸡都能生蛋,那些蛋可以卖了换钱,也能孵出小鸡,”余晚媱垂下了头,继续洗碗,“是不如你吃过的那些美味,他们很穷,自己吃不起肉,为了款待我们宰了这只母鸡,以后他们会少很多鸡蛋还有小鸡。”
陆恒哑口无声,心底莫名生出一阵愧疚。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好命,谁不想锦衣玉食,”余晚媱轻道,她知道说这些大概没用,他不可能感同身受,也许他还会庆幸自己出身高贵,不用遭受这种苦。
陆恒沉着眸弯下腰,探手朝她手边来,她瑟缩了下,他便停住,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碗我来洗,你去带孩子。”
余晚媱咬了咬唇,迅速将抹布丢给他,快步往外走。
她站到木门边再转头,就见他黑着脸蹲在地上,一手拿抹布,一手扣着碗擦洗,面上还掩不住嫌恶,手上不知轻重,水渍溅了他一脸。
也不知为何,余晚媱忽的就感到稍微解气,还是提醒他,“仔细别把碗洗碎了。”
她说完便跨出门,陡听他沉沉嗯一声,她心内思绪异常复杂,真是难以想象他这种人竟然能屈尊降贵来做杂活。
她观察了会,发觉他没有报复性砸碎碗,才安心回房。
岁岁四脚朝天,扯嗓子哭的撕心裂肺,余晚媱出去时把她哄睡着了,才一会儿没见人,她就不消停,余晚媱赶忙坐上炕,伸手托起她的小身体,便摸到湿布。
这孩子尿裤子了。
陆恒折腾好碗,进屋就听到岁岁鬼哭狼嚎,凑门边道,“她哭什么?”
余晚媱眼下没空搭理他,脱了脏衣服要去洗。
陆恒一推门,两人碰上,看她手里拿着小开鞋裤,湿答答的,猜到是尿裤子了,便伸手道,“给我吧。”
有苦力不用白不用,余晚媱把开鞋裤递给他,“热水洗。”
说完关门,陆恒一手撑住门,盯着她喉结滚动,她别开脸,不愿跟他对视。
陆恒酝酿着,很久道,“我们谈谈。”
在一年前,他是完全不将她的话当回事的,她是他的夫人,她只能依从,只有他说她听,她甚至无力辩驳。
她砰的关上门。
陆恒脸色愈青,立在门前怒气上窜,这扇门没什么拦挡力度,只要他想,他就能冲进去,扣住她的肩膀质问,他要怎么做她才愿意再正眼看他,在她心里,他难道已经无药可救了吗?
他俄尔一阵颓然,提着小裤子转到灶房,找了一圈没找到热水,才顿悟出来,他还得烧水,可他这种没做过粗活的贵公子,让他生个火都费劲。
拿着锅灶茫然四顾,然后他又转到小房前,冷着嗓音问,“怎么生火?”
房门好一会才打开,余晚媱越过他进灶房,拿着打火石引燃火苗,加柴添薪。
锅里的水渐渐煮沸,陆恒神色难看到了极点,在她面前,他现在显得一无是处。
余晚媱要往盆里盛水,他接过水舀,一言不发的接了热水出去洗衣裳。
余晚媱呆立在里面,最终攥紧手指。
岁岁的那条小开脚裤遭陆恒洗过后大了一圈,可见他当时用力有多大,隔日清早,青年便带着两人一孩上五口街,离开这破屋子时,陆恒藏了一张银票在枕头底下。
牛车颠簸,岁岁坐不了,青年便领着他们徒步,路途中可见不少农田作物半死不活,路上三人都神色沉重,等到了五口街,陆恒他们就和青年分开了,五口街的集市不算热闹,但买辆马车容易。
五口街虽小,好在有钱庄,陆恒进钱庄用银票换了零散银子,又给三人买了不少衣物和干粮,再打听了一番去青州的路线,前头夜里出行遇到各种麻烦,陆恒索性带她们在五口街的客栈住了一宿,第二日一早就坐上马车往青州方向驶去。
这一路,陆恒和余晚媱都没再说过一句话,两人在半月后进入青州府,青州城极小,他们进城后一打听,便知道萧家在哪儿,直奔萧家。
马车停在萧家门口,陆恒下车上到萧府正门前拍门,那门开了点,一个小厮探出头,“你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