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笑道,“你们师傅是韩云生。”
两个孩子直嗯声。
陆恒道,“他平日做什么?”
男孩儿答话,“师傅是名角儿,有许多人请去唱戏,很忙的。”
陆恒又问,“不忙的时候呢?”
男孩儿抓抓头,“会去知府大人府上喝茶。”
江都知府王泽选,跟户部王泽铭王侍郎是远亲堂兄弟。
陆恒继续问道,“有哪些人常去百香园听戏?”
女孩儿回答,“陈宣陈老爷爱来咱们园子,还有那位江朝江老爷时常陪他一起听戏,一听就是一天,给的赏钱也多。”
江朝和江南的那位盐课司还得等些日子才能从都察院转到他手里复审,这两人想尽快提审不太容易。
陆恒眼望向两边的嬷嬷,嬷嬷上前来带着那两孩子下去。
晁元笑道,“您不会还想留下他们吧。”
陆恒道,“府里不差这两口人吃饭。”
晁元略诧异,这位大人是出了名的冷情,没成想有一日还会对两个孩子心软。
陆恒懒得在这上头说废话,跟他道,“晁指挥方才听明白了吗?”
晁元当即正色,“那韩云生确实有颇多古怪。”
陆恒不指望他发现多少,只道,“我的人在江都没抓到他,但是他也不在京里,你觉得他在哪里?”
晁元搓着手,“他莫不是跟刺杀您的幽冥阁有关?”
陆恒按在桌上,“五城兵马司的捕役全部出动,都没将他抓到,现今四方城门戒严,他定仍在城中。”
晁元为难道,“我听那俩孩子说他是唱戏的,这唱戏的脸上一上妆,谁还能认出他是谁,再说那天夜里刺客蒙面,也看不出脸。”
陆恒沉顿着,蓦然两手交叠,“我想法子找人画他的画像。”
韩云生是英国公府请来的,他们府里总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
他这时又不免想到了余晚媱,她跟韩云生相识,她哪里知晓韩云生的底细,那个杀陆璎的黑衣人、刺杀他的刺客,形迹太过重合。
那日他在那间小院里,听见韩云生对她说着轻佻的话,他心底憎恶愤怒,真正的缘由是,他从韩云生的语气里听出了对余晚媱的觊觎。
余晚媱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想救自己的父兄。
而他迁怒了她,她当他的妻子,一直在忍受着委屈。
“那再好不过了,”晁元笑道,笑完发觉他在发愣,寻思在这里逗留时间太长了,便起身告辞了。
座中剩了陆恒一人,满桌饭菜已凉,他没有胃口,让人撤下了,正打算去英国公府,那前堂的管事进来,递了请柬给他,“侯爷,英国公府送来的请柬。”
陆恒接过请柬翻开,霎时定住,倏地手指覆在请柬末尾的“顾窈”上。
是她吗?她会不会还活着……
——
余晚媱的身子养了两个月才彻底好利索了,英国公府也正式向外宣称找回亲生女儿顾窈。
英国公府丢的这位嫡女追溯起来,已有十五年了,原先都以为是陆璎,结果英国公府转头不认,还直接明说,自己的女儿找回来了,并且定在腊月初八这天,宴请各家。
英国公府的这场宴会极其盛大,光席面就有百八十张,男席、女席各分开,府中张灯结彩,仆从穿梭其中不断上菜摆酒。
顾淮山今儿太高兴,谁敬酒都来者不拒,还拉着人大谈特谈自己的嫡女有多乖巧懂事,简直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原本顾窈回府,各家都很好奇这位嫡千金,现下听到顾淮山赞不绝口,自然会被有心人记挂,顾窈身份尊贵,相貌品行端秀,多好的未来媳妇。
等顾淮山喝大了被人扶走,座上有老头也喝多了,拉着自家儿子说胡话。
“顾家三姑娘人品贵重,是我儿良配啊。”
这话传到另一侧陆恒的耳朵里,陡然捏紧了手中酒杯,再无法平心静气的坐下去,起身想去透透气。
自有丫鬟引他去暂歇,过游廊时,女客那边的席位传来笑声,隐约听到有人说,“顾姑娘长的真好,跟水蜜桃似的。”
他便再也挪不动了,目光定定的望着那个方向,他看不到任何他想看的人,他只记得那句水蜜桃。
去年带她来国公府,傅氏见她第一面就夸她像水蜜桃,那时他隔着帘子听进了耳朵里,并不以为意,只觉得她本来就是江南来的女人,生长在水乡,她自然也如水般娇柔。
可是如今再听到这句话,他竟产生出一种慌乱的惊喜,他想不顾一切的冲过去看看,顾窈是不是她?
丫鬟叫他,“陆侯爷,客房在前边儿呢,这里是女客,您不便留在这里。”
但是陆恒听不见,包括女客们的笑声、说话声,他的耳畔是女人俏皮的模仿着男女老少的声音,如果他在里面,他就会看见她的脸上还有唯妙唯俏的神态,她在玩皮影的时候,全然没有平日的端庄沉默,她就像一个孩童,拿到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迫不及待的展示给别人看,并且很期盼会得到他人的赞许。
然后便被他一句话扼杀了。
陆恒的眼底韵出红,一步一步的踏过去。
丫鬟急得叫他好几声,他都像丢了魂,还想往前走,丫鬟怕他真闯进去,索性自己先跑进女客的席位去,跟里头的傅氏还有余晚媱把事儿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