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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恒伸一只手抚到她肩侧,在她发颤时俯身覆下。

围子床发出咯吱咯吱轻动,天青色的绉纱帐摇曳。

屋外寒风呼啸,打在窗纸上啪嗒响,秀烟叫了几个小丫头将毛毡子往廊檐上挂,她们个儿矮,站板凳上踮着脚才能挂到。

毛毡子挂好后,屋廊不怕有冷风吹进来,丫头们搬来凳椅和秀烟围坐在一起,秀烟散了些果子瓜子给她们吃,大家叽叽喳喳的跟她说话。

“秀烟姐姐,那鱼干儿真是夫人做的?”

“当然是夫人做的,”秀烟大咧咧道。

“我还没吃过那么香的小鱼干,夫人的手艺比厨房的李师傅还好,”一个丫头夸赞道。

秀烟自豪道,“夫人会做的小食多了去,往后你们就知道了。”

几个丫头自是开心,缠着她问余晚媱会做什么小食,秀烟洋洋得意着正要说话。

却忽听霜秋道,“秀烟姐姐快别说了,夫人什么身份,怎么能给我们做吃的,传出去得说咱们侯府没体统。”

这话刺耳,偏秀烟嘴笨,愣是找不着话回她。

小丫头们自讨没趣,纷纷各找着由头散开了。

廊下一静,霜秋坐近对秀烟道,“秀烟姐姐,你跟着夫人来府里时间不算长,大抵不清楚咱们侯府,府里的主子们那都是娇贵人,粗活累活断不会沾惹,就是丫头里也得分个三六九等出来,你们以前在外头吃惯了苦,这种习性可不能带到府里。”

秀烟听着不舒服,但没吭声。

霜秋便当她听进去了,接着说,“譬如馨兰榭的二姑娘,她身子自小不好,老夫人和世子爷疼她比得上心肝了,吃喝用穿无一不精,说的不好听点,二姑娘只是个养女,跟夫人可没法比,夫人更要自重。”

秀烟把这话记心里,默了须臾,问她,“二姑娘到底得了什么病?”

霜秋赶忙转头往四周瞅了瞅,确定没人偷听,才神秘兮兮道,“二姑娘这病难治,我听府里大夫说,这是胎里带出来的阴毒,破了点皮就凝不住血,吃了多少珍贵药材都不顶用,整日胸闷气喘,走路都要人扶着。”

秀烟哦一声,心想着那真是个纸窟窿。

这时屋里的自鸣钟又敲了一响。

秀烟回神道,“你快叫人去烧水,世子爷和夫人估摸着要起了。”

霜秋撇撇嘴,走了。

屋里,帐帷被挑开一边,陆恒起身时瞥过陷在褥子里的余晚媱,她还咬着唇,两只手揪着被衾,颊侧映粉,鬓边发黏在唇角上,脱力的像尾被捞上岸的鱼,恹恹的耷着眼睛。

陆恒放下帐帷,侧身下床。

床侧一轻,余晚媱勉力支起身,隔着帐帷叫他,“……爷。”

音腔低哑,带着疲惫和绵弱。

陆恒在床前站住,等她说话。

“我今日是去看望我爹和哥哥,”余晚媱道。

所以白天和她在诏狱后门碰到,竟是凑巧,原是陆恒自己想太多,其实她根本没想给他送东西。

诏狱里关的犯人太多,陆恒对这些人没多少记性,但余姓商户他有印象,前阵子江都缉私营缴获了一批私盐贩,这余家父子便是贩卖私盐的主谋,按照律令,这两人关入大理寺诏狱后,待查明他们暗地做了多少勾当,便会上报给圣人再施死刑。

要不是他手头的舞弊案牵连人数过多,也不可能容余家父子在这世上苟活。

余晚媱听不到他回声,只迟疑了刹那,小声道,“爷,我爹向来循规蹈矩,断不可能会偷卖私盐,求……”

话声戛然而止,她听见丫头们蹑手蹑脚抬水进盥室,俄顷盥室里溅起水花声,她紧紧攥住手指,掐的手心生疼后,撩起帐帷,他果然去洗浴了。

余晚媱终究卸了一身气力。

陆恒没再西厢房逗留,洗净后便离去了。

秀烟等他一走,才敢进屋搀余晚媱去盥室,顺道跟她说了方才在霜秋处听到的,也不知她听没听进去。

——

翌日晨起,余晚媱去陈氏那儿请了安后,便回屋继续绣万寿图,她进侯府后,府里的管家事宜还捏在陈氏手里,她这个世子夫人乐的无所事事。

她在屋里没多久,霜秋从外面进来告诉她,沈家三房嫡次女沈明月过来拜访。

这沈明月在三房行二,但是在整个沈家姊妹里只排老四,三房又是庶出,永康伯的爵位被大房袭了,二房好歹是嫡出,至少能混个荫官,这三房处境尴尬,没官没爵位,这些年全靠着大房、二房养着。

余晚媱有些错愕,她跟陆恒成婚这么久,甚少有女客来跟她结交,这沈家又是陆恒的舅家,余晚媱也不好怠慢,忙叫霜秋去请,又嘱咐秀烟备些茶点。

不消片刻,那沈明月进门,倒是个娇俏的姑娘,穿着樱粉色大袖鹤氅,手颈佩戴的金银首饰也招摇,她瞅见余晚媱,先端量了余晚媱通身,再见她容色清艳,体态袅袅风韵,这样貌身段拔了尖儿,就是看她这打扮太素,沈明月心下不免有几分看轻。

沈明月亲热的拉着余晚媱,“早前就听说表哥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表嫂,这回见了果真是个娇人儿。”

“四表妹说笑了,”余晚媱客气道,邀她坐下。

沈明月咂着茶水跟她笑,“昨儿听我哥哥说,表嫂怕表哥在署衙挨饿受冻,还特意亲自去送吃递穿,听的我好生羡慕,这才来瞧瞧表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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