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足够狼狈,现在至少脑子是清醒的,多多少少还是想留下一些干净体面的形象。
孟绪初咬了咬牙,右手握拳抵在胃上,发狠用力按了下去,霎时在剧烈的痉挛下战栗俯身,喉头颤抖地滚了滚,“哇”一声吐了。
·
江骞回来时,屋子里静悄悄的,孟绪初已经上床了,白色的蚊帐放下。
他睡眠不好,通常情况下,江骞不会在这时打扰他。
但现在禅房里的寂静莫名让他感到一阵心慌,不知从何而起,也难以用语言形容,就是突兀地在心底腾起,剎那间让他头皮都发麻。
他把热水壶轻轻放到桌上,小心地拉开帷幔。
孟绪初居然没有躺下,而是靠在枕头上半坐着,眉头紧锁。
他听到声音睁开眼,江骞就看到那双发红哭过的眼睛。
再往下,是已经换好的睡衣,领口宽松地敞开,孟绪初脖颈上浮着一层虚汗,额边碎发也是湿的,脸色糟糕透了。
“你,”孟绪初咳了声,虚弱地掀起眼皮:“不经允许掀我帘子?”
他嗓子哑的厉害,显然狠狠吐过一回,但就这样还要先在嘴上占领道德高地。
江骞顿时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完全不接他的茬,一屁股坐下:“胃疼?”
孟绪初撇头:“还行。”
确实是还行,他出来就吃了止痛药,现在比起说痛,更多的是一种虚无的麻木。
江骞黑着脸:“刚才怎么不说?”
孟绪初轻描淡写:“就是吐了一下。”
“去医院吧。”
孟绪初忽视江骞强硬的态度:“没那么严重。”
他这种油盐不进蔫头耷脑,马上就要昏昏欲睡拒绝交流的模样,彻底触怒了江骞。
江骞只觉得火气在身体里乱窜,影响理智,动摇神经,掀翻大脑,攥住孟绪初的手腕咬牙切齿的:“小孩儿难受都知道说,怎么你就这么倔!”
他这一下没收住力,疼得孟绪初皱了下眉。
孟绪初抬眸看向他,眼里满是愕然。
他分明还很虚弱,满脸苍白,长睫湿濡,冷汗在眉眼处凝结出透明的水光,整个人像一团轻灵的,即将消失的云彩。
江骞喉头一哽,心都颤了一下,随即油然而生一股懊恼。
孟绪初却在这时笑了。
江骞愣住。
笑意从嘴角爬上孟绪初眼梢,因为江骞刚才的一句话。
他说小-孩-儿,没有儿化音。
江骞将这三个字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脱口而出。
还因为带着强烈谴责孟绪初的怒火,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孟绪初才发现,他原来根本没学会儿化音,他唯一会说的只有黄花儿鱼。
竟然还一直装得有模有样,害孟绪初以为他中文水平过分提高焦虑了好一阵,结果他压根就不会。
这个幼稚的发现让孟绪初产生了一种离奇的惊喜,他压住上扬的嘴角,让他:“刚才的话,你再说一次。”
如果说江骞上一秒还在因为凶了孟绪初而自责,那他现在就彻头彻尾化身一个人形问号。
孟绪初居然在笑?
他闭上眼睛,睁开,再闭上,再睁开。孟绪初还是在笑。
轻轻牵动着唇角,微微发红的眼眸弯着,浸过生理泪水后闪动莹润的光泽,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温柔到极致的神性的光辉。
江骞僵在原地,“我说小孩儿,小孩儿都——”
孟绪初笑意更深了。
他长长的睫毛掩下来,在距离江骞颈侧的咫尺间,翩然轻盈地扇动着。
鼓励地拍拍江骞的肩:“说得好,多说。”
江骞魂都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江:(蒙在鼓里)(头晕目眩)(七荤八素)被凶了都不生气,还对我笑,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宝宝啊,果然我们是双向奔赴!
第20章
在短短几十秒中,感受到心情上天入地的变化,和灵魂出窍的快感,结局就是无条件无底线的纵容。
不想去医院就不去,反正带了药。
想睡觉就睡,反正被子够厚。
孟绪初确实沉沉地睡了过去。
江骞却独自反复回味了一个下午,终于在天色渐暗,山林间又开始哗哗落雨时,找回了理智。
孟绪初睡得昏昏沉沉不太舒服,空气潮湿,他身上骨头像渗进了冰碴子,密密麻麻地疼。
朦胧中,有人在轻轻拍他的背,喊他的名字,他费力睁眼,看到江骞模糊英俊的面孔。
“到时间了。”江骞轻声说。
孟绪初缓慢地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晚上才拜祭会的重头戏。
他撑了一下床,江骞托着他的背把他扶起来。
他靠在床头揉着太阳穴养精神,蓦地感到脚腕一凉,被子被掀开,江骞居然拿了双护膝要往他膝盖上套。
他下意识缩腿:“你连这个都带?”
江骞看了他一眼,“听说上香要跪拜。”
“……”孟绪初哑然:“只是跪一下,而且有蒲团。”
江骞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而后抬眼看了看窗外,大雨飘摇,便坚定道:“还是戴上,下雨地上太潮了。”
“真的不用了。”孟绪初婉拒。
夏天西裤面料薄,戴上护膝稍微绷一下都能看出来,让别人看见实在会显得他太娇气,压根不是他的作风。
孟绪初一个劲缩腿,言辞拒接,趁江骞不注意还想逃下床,下一秒就被攥着脚腕拉回来,掌心温度烫得他抖了一下。
江骞冷漠地说:“不戴就去医院,你可以二选一。”
·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暴雨冲刷墙面,砸到屋顶噼里啪啦的响声震得人心颤动。
孟绪初掀开层层迭迭的浅黄色帷幔,带着江骞往大佛堂走。
今晚的拜祭会在那里举行。
因为穿护膝他们出门晚了些,此刻偌大的庙宇内空寂无人,高燃的烛光明明暗暗交织着。
孟绪初想加快脚步,又因为膝盖上的玩意儿觉得束缚。
没错,他还是没拗过江骞,但绝不是从心理上屈服,而是单纯意义上的被力量压制了。
是以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不想膝盖上绷出一坨奇怪的形状。
前方就是大佛堂,一阵穿堂风吹过,“啪”地灭掉一盏廊柱上的蜡烛,凉得孟绪初颤了下。
他朝风吹来的地方看去,有一扇侧门,是通往后院的,孟绪初记得那里白天还上着锁,现在却被风吹开了。
他蹙了蹙眉,潜意识觉得不太对劲。
大佛堂近在眼前,纷繁人影逐渐涌动,不少人向孟绪初打招呼。
江骞低声问:“你觉得有问题?”
孟绪初含笑响应周遭问候,若有所思的:“我也说不准。”
江骞眉梢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