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明白明白。”
一直到把孟绪初送了监护室,刘副院才松了口气,捏起袖子擦汗,感觉后背衬衣都湿了。
江骞递给他一张纸巾,刘副院感激地接过来:“谢谢小兄弟啊。”
江骞略一颔首,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会儿:“就这么吓人吗?”
“啊?”刘副院还沉浸在难以言说的威压里,压着嗓子:“这这这不吓人吗?”
“算很好脾气了。”江骞笑着说,“不是一句也没凶过人吗。”
“是好脾气,但这……”刘副院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给江骞解释,孟绪初这人脾气好不好跟他吓不吓人没有本质联系。
总有那么些人,和颜悦色地说着话,也能给人吓出一声冷汗,他越客气你越害怕。
刘副院纠结着,不知道琢磨出什么,表情变了变,看江骞的目光忽然带上些同情。
江骞:“……?”
刘副院按了按江骞的肩,话里充满安慰:“小兄弟你……你平时真的辛苦了。”
江骞:“???”
刘副院看着江骞觉得很是惋惜。
这样的孟绪初都不能让他产生丝毫紧张胆怯,可见这人平时在他跟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怕只有刀尖跳舞虎尾拔毛,才能够练就这样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刘副院叹息着摇头:“不说了,等下哥请你喝酒,都在酒里,没事啊。”
江骞是真的傻了。
怀疑自己的中文忽然间退化到学龄前水平,刘副院的话每一个字他都知道,但愣是一句没听明白。
他只不过是想让刘副院知道孟绪初不是那么可怕的人,再顺便低调展示一下他作为“自己人”的不同。
可对方竟然要请他喝酒?
江骞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将肩膀从刘副院手下移开,“多谢,但不用了,我等下要陪他回家。”
毕竟孟绪初那个身体,还不知道能撑多久,他要是扔孟绪初一个人出去,孟阔保准问候他八辈祖宗。
江骞眉心隐隐透出忧虑。
刘副院眼睁睁看着江骞眉心渐渐透出忧虑,不由一惊。
竟然管得这么严,连下班时间都要占用?
他没忍住问:“你这工作有休假吗?”
江骞:“我每月休假两天。”
两天?居然只有两天?!这连调休都算不上吧,还得日夜加班,怪不得看上去那么忧郁。
天吶……
刘副院连连摇头,最终觉得任何安慰的言语太过苍白,只能郑重地拍拍江骞的肩,以示鼓励。
江骞:“…………”
算了。
滴!
监护室的自动门打开,孟绪初穿着无菌服出来,摘下口罩,看了门口的两人一眼,唇角牵起来:“聊得挺好?”
刘副院立即恢复专业状态,两手交迭在身前,对孟绪初颔了颔首,“随便谈了几句。您这么快就出来了?”
“嗯。”孟绪初说,“庭樾这样子也说不了什么。”
“也对也对,”刘副院应和道,“那我安排间休息室,您去歇会儿?”
“不用麻烦,”孟绪初脱下无菌服,指了指江骞对刘副院说:“给他也拿一套吧。”
“什么?”
刘副院差点以为孟绪初说错了,就见他对江骞笑笑,柔声说:“庭樾说要见你。”
江骞眉心跳了一下。
·
医院需要保持安静,病人才能更好地休息,监护室外尤甚。
孟绪初坐在外面,看江骞换上无菌服,在护士的带领下进入那道厚重的白色大门。
刘副院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声问需不需要给他一杯热水。
孟绪初摆了摆手,说:“你去忙吧。”
刘副院只得悄声离开。
走廊里更安静了,孟绪初靠在椅背上,金属冰凉的触感透过衣物从后背传进心脏。
他轻轻闭上眼,想到了十几分钟前的事。
昏暗的监护室内没有开灯,仪器滴滴答答响着。
孟绪初在病床前坐下,看眼前形同死尸般的人。
床边其实还站了一位律师,但他只是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仿佛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很快离开了。
于是孟绪初也没有问。
他其实很久没跟穆庭樾说过话了,仔细想想没什么好说的。
但穆庭樾要说的他都能猜到,无非是“绪初你好不好”“绪初你最近在做什么”“绪初你恨我吗”。
孟绪初说:“一切都好。”
然后穆庭樾会咯咯地笑起来,声音断断续续。
他说:“我听护士说要下雨了,你身上不太痛快吧?”
孟绪初说:“还好。”
穆庭樾说:“你看起来很痛。”
孟绪初说:“还好。”
穆庭樾静静盯着他,然后笑容越拉越大、
“我其实很高兴。”他说:“每到下雨你就会痛,所以每到下雨你就会想起我,恨我。那样死了,好像也还活着。”
孟绪初看了眼时钟。
穆庭樾说:“你还是不愿意和我说话超过五分钟吗?”
“我该走了。”孟绪初站起身。
“绪初!”穆庭樾叫住他:“最后一句,就一句。”
孟绪初停下脚步。
“再听我说最后一句,”穆庭樾撑着身体:“你过来一点。”
孟绪初回头,在阴影里回望了他一会儿,缓缓走进,弯下腰。
“谢谢。”穆庭樾用气音说:“能不能,叫他进来。”
孟绪初瞳孔微妙地动了动。
穆庭樾很满意地笑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你带来的,外面那个,让他进来。”
·
监护仪器声响无限放大,滴答——滴答——,像潜在深水里,蒙在黑布里,既震耳欲聋又模糊不清。
孟绪初脑海里浮现出江骞的脸,英俊、深邃、分明的五官、灰蓝的眼睛。
恍惚中有人在叫他,轻拍他的手背。
孟绪初倏而惊醒,眼前的面孔和脑海中的画面重迭在一起。
江骞在他身前蹲下,“怎么了?”
孟绪初胸腔震动,耳边全是如雷的心跳,他分不清自己是睡着了,还是短暂地晕了过去,额前布满冷汗,而身体动弹不得。
他试着稍微动了动手臂,钻心地疼。
江骞制止下他的动作,按住他的肩,拉着他的手腕帮他活动了一下,孟绪初只是咬着嘴唇低着头。
江骞说:“我只去了两分钟,怎么疼成这样?”
两分钟?
孟绪初抬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墙上的挂钟,从江骞进去到现在,分针的确刚走过第三圈。
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睡着,所以真的是莫名其妙晕了一会儿。
孟绪初闭了闭眼,咬着牙说:“没事。”
他其实还很想问江骞进去做了什么,怎么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