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的病,是经年累月劳心伤神攒下的,又因幼时中毒数次坏了根本,其中,还有生我时造成了体虚内耗。
神宗驾崩后,她支撑大魏十四年,耗尽了心血。
原本,爹带她远离盛京,想的便是让她静养,可是,病痛在她闲适安逸时悄然上门。
那一日她突然倒下,将我们所有人都吓得半死。
我在湍急的河边找到了正背着灾民过桥的爹,他一如既往的高大健壮,穿着短衫,与一群士兵混在一起。
“爹。”我在旁边喊了一声,他回头看向我,微眯着眼,似乎在提醒我,但在瞧见我身边神色焦急的小厮后,他有片刻的愣神,然后狂奔过来,不与我说话,直冲向他的战马。
我们一块回的家,父子两人浑身泥巴,却连清洗的机会都不敢留给自己,生怕慢了一步,就再也见不到娘。
自我记事起,我从未见爹这般紧张,紧张到双目通红擒着泪,紧张到见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娘时,哭的像个孩子一样满是无助。
我与妹妹跪在床边,这一刻,我怕极了。
妹妹哭的泣不成声,可我不敢哭,即便脸上已经湿透,我也不敢哭,我怕大家都哭,会真的送走母亲。
留在府上的太医商议着方子,他们施针灌药,我把爹扶起等在一旁,紧张的看着他们挽留娘。
“她会没事的,对吧。”
我往日威风赫赫明朗英气的爹,此刻将答案丢给了我,我知道,他太害怕失去娘了。
娘是他的命。
“娘不会有事的。”我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回答他,这似乎给了他一点信心,他紧紧的攥着我的手,那双厚实温暖的手,正在我的掌心微微颤抖着。
许是娘也舍不得丢下我们,这一夜她挺过来,南江大雨停下的时候,她也渐渐好转,会瞧一瞧妹妹绣花,会尝一尝妹妹做的点心,也会无聊的数珍珠玩儿。
爹驻守南江,守卫的就是大魏的南疆,除了按例巡视,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陪伴娘和我们这里,他总说我们幼时他陪伴太少,如今要弥补。
可我和妹妹,从来不需要他弥补,他是我们心中的英雄,和娘一样,在我们心中无所不能。
这些年,他教导我兵法武功,将我丢去军营,从给士兵扛枪洗甲做起,在我当着士兵的面喊他爹之前,整个南疆大军,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是骁骑侯与明仪长公主的儿子,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兵。
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和妹妹在恩恩爱爱腻腻歪歪的爹娘面前,有多么想要早点成家立业,反秀回去。
奈何,太年轻。
第1709章 番外:崇恩自述(一)
我八岁生辰这日,父皇破天荒的来看母妃。
母妃才二十多岁,却已经失宠,父皇许久不曾来了,他今日突然来访,整个华阳宫都激动的兵荒马乱。
一通准备还没完毕,父皇就到了。
母妃拉着我出去跪迎,不忘交代:“记得告诉你父皇,你近来学业精进,他知道了会很开心的。”
母妃与后宫所有的女人一样,都在费尽心思的讨父皇欢心,我们这些儿女的好坏,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我没有回答,只跟着母妃跪下。
“起来吧。”
已经有些陌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威严。
我听见母妃欢喜的声音下满是颤抖,她站起来,顺势将我也一并拉起,我这才看向面前的男人。
大魏皇帝,弘治帝。
“父皇。”我干巴巴的喊了一声,没有勇气将自己撒娇的本事拿出来。
不知是不是历朝历代,皇室亲情都是这般淡漠,我的父皇对我们,并不亲近喜欢。
对比起他的权力,我们更像是他权力之下的战利品。
他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沉默着进殿,母妃赶紧跟上去,把我都落下了,我只能独自躲在门外瞧着他们。
母妃位居妃位,此刻却做着嬷嬷们平日做的事,替他洗手奉茶,站在一旁不敢落座。
“你父兄立功了。”他喝着茶,高高在上。
母妃开心的笑了,十分殷勤卑微:“为皇上办事效忠,是他们的责任。”
“嗯。”他淡漠的应了一声,再也无话。
果然,只有外祖父和舅舅他们立功了,他才会施恩般来瞧一眼我与母妃,否则,如何会想得起我们?
我不想进去,想离开去玩,却被跑来的太监吸引了注意,继续躲在门外偷看。
“皇上。”太监跪在地上:“凤来殿禀报,皇后娘娘有喜,已经三个月了。”
啪一声,茶杯碎在了父皇手里,我清清楚楚看见他凶狠的表情。
这副表情我认得,他又准备杀人了。
中宫皇后是夏侯家的女儿,入宫之后恨不得独霸父皇,对我们这些皇子皇女并不好,因为我是长女,连累母妃也被她明里暗里欺负过不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