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珠这里也有牌子。
焦成俊在旁笑道:“殿下看上了什么,只管举牌。金银都由小人来出。”
穆明珠倒是也没跟他客气,手里把玩着牌子,笑道:“这些玩物拿来容易,养着却麻烦,本殿不日便回建康去了,岂不是辜负了这些小家伙?”她要给焦成俊一种印象,那就是她不会在扬州城久留,只要这几日伺候好了她,她很快便会离开这里了。
焦成俊笑道:“殿下正是慈悲心感人。”
穆明珠笑道:“你先别夸我。我这是等着最后叫你大出血呢。”
焦成俊笑道:“草民求之不得。”又道:“能为殿下做点事情,是草民的福分。”
说话间,底下的拍卖已经接近尾声,台上的各种珍禽猛兽,都已经被人买走。
这时却有人牵了数名黑布罩头的婢女上前,待到了台上,揭去那婢女头上的黑布,却见这些婢女都貌美肤白,然而样貌与大周人士有细微的不同之处。
“这是新罗婢。”焦成俊轻声道:“殿下可要留几个在身边服侍您?”
原来是从新罗来的婢女,比之寻常婢女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因为在大周稀少,所以珍贵,成为富豪之家夸耀身份的“挂件”。
一个新罗婢的起拍价,便是白银一千两。
穆明珠把玩着手中的牌子,却一直没有举起来,直到新罗婢全部被拍走。
这时圆场上的主人高声道:“今日贵客来临,小人便把压箱底的宝物献出来了。”
此时三五个仆从,牵了一个黑布罩头的男子上场,那男子身躯异常高大,戴着手铐脚镣。
仆从解去那男子头上的罩布,却见那男子金发碧眼,俊美无俦。
主人高声道:“鲜卑奴!黄金五千两起拍!”
场中“嗡”的一声,议论声大起。
第41章
这鲜卑奴一露面,引得众人议论声大作,有两大原因。
其一自然是因为这是一个“鲜卑”奴。如果说新罗婢还只是因为在大周稀少而价高,那么鲜卑奴更标志了一种特权。自汉时皇帝远征匈奴,迫使匈奴南北二分,其中部分迁居东部山脉,一部曰乌桓,一部曰鲜卑。至魏太祖灭乌桓,内迁其民之后,边患平息若干年。待到中原纷争乱起,原本缩居山间的鲜卑族又扩张开来,凭借骏马利箭,渐次统一了中原北境。昭烈皇帝在时,驱逐鲜卑族北上千里。待到世宗继位,大周兵力内收,鲜卑人又卷土重来,再度吞没了大周雍州与冀州重镇。幸得皇帝穆桢力挽狂澜,许世家所求,开盐铁之营,以此集结世家之力,汇北府军与西府军之力,好险将鲜卑敌军拦在长江北岸。自此大周与鲜卑,虽然看起来是划江而治,但论起兵力,终究是鲜卑更胜一筹。若非鲜卑此时还未解决更北境的柔然,不能全力南下,此时大周依天险而苟安的局面也难以维持。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此时大周人士,若是能蓄养鲜卑奴;那就好比清朝末年的中国人,家里收了个白人做奴隶差不多,不是只靠有钱就能做到的事情。而且鲜卑人扩张之后,在北境也与另外四胡族杂居通婚,长相各异。但最初的鲜卑人因生活在高寒之所,毛发浅色,眼睛发蓝,也都是很典型的体貌特征。此时圆场上的这鲜卑奴,金发碧眼,是鲜卑贵族中都很少见的,更是稀罕。就好比后世养猫狗者,多枉顾其身体健康,只以纯血品种为贵一样;既然作为奴隶来卖,那自然也是越“纯”越能卖上价去。
只不过大周到底还没有为鲜卑人所统领,所以众人的审美并不以金发碧眼为“好看”,反倒多是觉得他们毛发旺盛、眸色不正,类于禽兽,蔑称之为“碧眼兽”或“杂毛畜生”。
就见那圆场上的主人一挥手,示意两名仆从上前,硬强得掰开了那鲜卑
奴的嘴,他手持银烛走上前去,将烛光映在那鲜卑奴结实紧密的牙齿上,要众人都看得清楚,朗声道:“诸位贵客看好此奴牙口,正值盛年,筋骨强健,童叟无欺。”这是买卖骡马时的相看之法,骡马的毛发可以作假,这一口牙却做不得假,有经验的买家只看畜生的牙齿,便知道是几年龄的骡马。
那鲜卑奴目眦欲裂,虽然手脚都被铐住,却仍挣扎不休,两个仆从齐上、都几乎按不住他,的确是健壮异常。
樱红见了便有些忧心,生怕小殿下一时兴起买下这鲜卑奴来,在穆明珠耳边轻声道:“殿下,此奴如此凶悍,如何敢买来放在身边?这等异族又不通教化,万一暴起伤人,岂不是祸患无穷?”
穆明珠一面看,也一面正在思量,这鲜卑奴如此烈性,自然是难以如新罗婢一般买来做侍女内宠之用的。但主人家既然敢叫价“五千两黄金”,也该有其用处。
焦成俊在旁听得樱红之问,微微一笑,道:“姐姐担心得有理,只是看下去便知内里了。”
一个鲜卑奴,如何能起价“五千两黄金”?这也正是方才议论声大作的第二个原因。
这个秘密的底下拍卖场中,虽然竞品众多,也的确是珍贵之物,但方才所计的千两、万两,都是指的白银。当朝一两黄金抵二十两白银,主人叫价五千两黄金,那便是整整十万两银子。这是怎样的一笔巨款!甚至能养一只数千人的军队,给他们配备兵刃骏马,三五年间攻城略地去了。自西汉以来,容易开采的金矿愈发枯竭,哪怕是昭烈皇帝增进了冶金之法,以大周朝廷上的账目来看,一年所得的黄金也不过才两万两。此地一个鲜卑奴的起拍价竟然就达到了五千两黄金之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