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然想起来了,上辈子听闻漠北一事正是在中秋那日。
——这么说来,上辈子的中秋那夜,晏暄在逸仙楼外和他说只是偶遇五弟,商讨了漠北匈奴一事,当真不是借口?
那时候,因为晏暄对他的行事已然颇有微词,他便也下意识地对对方产生了偏见,包括那日的解释。
回想重生后这一路走来的种种,小将军对他可一直都是真情实意,处处为他着想——这态度想必不会是因为他这次重来后的几项微不足道的改变而成型的,就好比他重生之后方才知道的,小将军在他昏迷时候半夜来偷偷看他一事。
可上辈子的他呢?
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而无视别人的好意,将两人多年的情谊毫不留情地丢弃;又因为双眼被恨意蒙蔽,就一叶障目地将对方的真心踩在脚底碾压。
无论是出于什么心态,一切的始作俑者又是谁,他都觉得自己上一世的行为实在是太混账了。
兴许是他愣怔的时间太久,晏暄问道:“怎么了?”
岑远如梦初醒,放下帘子沉默了半晌。
无论如何,他现在也没法回去上一世了。
“我就是在想……”岑远呢喃着,拿起宁帝给他的那幅画作展开,方才在宣室里没瞧仔细,现下再次细看,才发现画中竟然还是两只雄鸟。
他一怔,反应过来后忽地笑了一下,在马车中弓着身体挪到了晏暄身边,将那幅画往两人腿上并排摊开。
“你说,这幅画该挂哪里好。”
“……”晏暄扭头看了他一眼:“看你喜欢。”
“老是看我喜欢,你就不能说说你自己的喜好吗。”岑远道。
晏暄应道:“挂在你房里即可。”
“我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两只鸳鸯……”岑远话音稍一顿,改口道,“两只鸳鸟在我面前戏水,你置身处地想想,能好受吗。”
晏暄眼睫一颤,目光轻盈地落在那两只雄鸟上,喉结倏忽上下一滑。
“殿下想说什么。”他低沉着声音问。
闻言,岑远忽然就坐直了身子板,撇开视线看向车厢两侧晃动的帘。
马车似乎已经离开了闹市,进入坊间小道,四周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车轱辘的声响。
“就……”他小声地嗫嚅,“这马上天就冷了,一个人总归不比两个人;西厢房虽然离正房近,但还是有些偏,若要谈些什么事情终究不方便;还有,万一成亲之后我们还分房睡,指不定哪天又要被父皇知晓,喊进宫去说教一番……”
宁帝虽只手遮天,总不至于连人家闺房之事都管,但晏暄没有将这事说出来,只沉默着等。
岑远收回视线,用余光瞥了眼那两只交颈的鸳鸟:“作为正房,你干脆也住过来呗。”
第41章大婚
转眼间,八月十六如期而至。
毕竟是二皇子岑远与常平侯晏暄大婚的日子,永安大街左右挂满红色的灯笼,从最南边的城门一路铺排到宫殿大门,顺着坊间的小路延伸至二人府邸。
一大早,刚至辰时,岑远被穿上金纹红袍吉服,里里外外数层,压得他快喘不过气。黑发被高束成髻,因为还未及冠便只用一根红簪固定。
两人都是男子,府外便没有花轿等候,只有一匹身披红绸的白马。仔细一看,才能发现那马上有着颜色非常淡的条条纹路。
岑远翻身上马,顺着将士们拦出的路走上永安大街——就见晏暄已经在路中央等着他了。
前一晚,两人在岑远府邸用完晚膳之后不久,晏暄便回了晏府。一来是因为岑远总在他耳边唠叨,让他偶尔也回晏府和父亲聚聚,二来,也是因为今日大婚,太常卿让两人最好还是从两边分开出行。
晨光挥洒在大街上,几乎是将所有的光都集中在了中间那人身上,晏暄今日同样是一身红衣,胯|下戈影引颈低鸣。
听见马蹄声响,他便朝岑远的方向看来,脸上带着如旭日般优美却不张扬的笑。
岑远到他身边,轻声询问:“等很久?”
走得近了,好像还能看见对方耳尖漫有难以让人察觉的绯红。
晏暄凝视着他:“没有。”
“耳朵都晒红了,还说没有。”岑远笑着,毫不留情地揶揄对方,不过也只是点到为止,“走吧,要是误了吉时,父皇生气事小……”
后边就没再说下去了。
——偶尔有这么一些例外的时候,他也是会循规蹈矩,为将来求一份平安的。
晏暄再次“嗯”了一声,稍一扯缰绳便让戈影转向了皇宫的方向。
按照流程,他们从城门处出发,骑马沿着永安大街一路走至宫门。路上两旁围观的群众比晏暄班师回朝那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要不是有将士在中间拦出了一条道路,恐怕两人都要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入宫,他们方才换乘车舆,由宫人抬轿至宜长殿前。
一如既往威严的匾额之下,却因红绸缎带显出了些许不同以往的柔情。石阶之上,宁帝落座于高位,蒋昭仪位居一旁,晏暄的父亲晏太尉落于下位,而其余文武百官则分居左右。
岑远朝晏暄看了一眼,便与对方一同踩上第一层石阶。
虽说这婚事与平常不同,但拜堂的那一套流程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吉时已至,二人在一声声的引导之下拜天地、拜高堂、拜对方,一套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