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他也不知道是因为热水散发出的蒸气,还是原本残留在这屋里的热度,他只觉得最后残存的一些凉意都消失殆尽了,空气越发逼人,折磨得人心乱如麻。
那片刻间,岑远连视线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眼珠子轱辘转了好几圈,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才勉强出声:“我……我这不是怕夏天太热,万一……万一捂出痱子来怎么办。”
晏暄敛着眸,表情与平时无异,暴露在空气中的耳朵尖却微微泛红。
“马上就是白露了。”他说。
夏天已经要过了。
岑远:“……”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在屋里胡乱张望了一圈,担心再这么待下去,自己就只能遁地而逃了,于是指了指门的方向:“我刚好像听见薛叔的声音了。”
“嗯。”晏暄顺着他的话回道,“他在做早膳。”
“哦。”岑远应过一声,“那我去看看有些什么吃的,睡这么久是饿了。”
说罢,他就逃也似的拉开屋门走了出去。
“……”晏暄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缄默着迟迟没有动作,只有指尖正看似随意地敲着桌面。
须臾之后,他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
屋外,两个孩子都已经起了,趁早膳还没好,正各自拿着木剑互相对砍。
岑远开玩笑道:“早起练武呢?”
孩子们一见到他便停下了动作,年幼的那个揣着木剑就朝他奔来:“呀!看剑!”
“嘿!”岑远赤手与他“交战”几个来回,最终成功从他手里卸下木剑,手腕一翻就毫不客气地把剑架在孩子头顶,轻轻一敲。
“小小。”岑远喊了声他的乳名,同时蹲下身去,比划了两下手里的木剑,“剑倒是不错,爹爹给你做的?”
“嗯!”这叫“小小”的孩子应声,说着朝岑远身后一指,“但我更喜欢那个大哥哥的剑。”
岑远回头望去,就见是晏暄跟在他后面,也从屋里出来了,而小孩指的正是晏暄腰侧的那把鸣玉剑。
“那可是大将军才能用的剑。”岑远回过头来,笑道,“你现在还不能用。”
小小眨着眼看他:“可是哥哥昨天还说,你们只是在扮家家酒。”
“对啊。”岑远一脸一本正经,“在我们的规矩里,大将军也不是人人才能扮的,得有一定的能力和资格才可以。诺,那把剑就是资格的象征。”
小小:“那要怎么才能有资格啊?”
闻言,岑远想了想,指向晏暄:“打败那个大哥哥就行了。”
“可是……”小小悄悄地往晏暄身上瞄,“可是那个大哥哥连胸口碎大石都不会。”
晏暄:“……”
岑远也没想到这小屁孩还想着这茬呢,愣了一瞬,而后放声大笑了两下。
身后晏暄望着他笑着的侧影,心中陡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若有朝一日岑远真的让他去做这种可笑的事,他说不定也会真的照做了。
只不过岑远虽然喜欢调侃这小将军,但也没到如此丧心病狂的程度。他把那木剑还给小小:“那这样吧,等你再长大些,就去长安城里找到一个叫常平府的地方,那里住着一位真真正正的大将军,让他教你。到时候,别说什么胸口碎大石了,打败那个大哥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罢,他回头问晏暄:“没问题吧?”
晏暄看着他弯着的眉眼,点了点头:“嗯。”
小小几乎两眼放光,可还是担忧地道:“可是……要是哥哥说的那个大将军不教我该怎么办?”
“这你放心。”岑远揉了揉小孩肉嘟嘟的脸,“那个大将军人特别好,看你长这么可爱,一定不会拒绝你的。”
“真的?”小小欢呼着,“那等我再长大一些,就一定去!”
话音未落,他的兄长就拽了他一下:“小小!你忘了等我们再长大一些,就得去地里帮爹爹干活了吗?”
“爹爹的活当然要帮。”小小举着那把木剑,“但以后,我也一定要当一个可以保家卫国、鞠躬尽瘁的大将军!”
“早膳都好了——”就在这时,薛成端着几碟小菜出来,“哎,你们还在玩呢。”
“爹爹——”小小立刻跑过去,“爹爹,我以后要当大将军——”
“当大将军啊?”薛成笑着摸他的脑袋,“好啊,那从现在开始,每天都要多吃一个馒头,这样才能有力气上阵杀敌。”
小小:“好!”
薛成哄完孩子,便转向岑远和晏暄:“二位昨晚睡得还好吧?”
“嗯。”没想到晏暄竟先一步开口,“就是被子盖得有些闷。”
顶替了一晚上被子的岑远:“……”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用手肘偷偷顶了晏暄一下。
“啊。”薛成不好意思道,“家里被褥少,昨夜给二位拿的被子偏厚实,兴许是会有些闷。”
岑远闻言连忙摆手:“他开玩笑的,我们都睡得很好,没有一点不适。”
说罢,他转头言笑晏晏地对着晏暄,眼中带刃:“是吧?”
“……”晏暄朝他扫了一眼:“嗯。”
“那就行。”薛成舒了口气,又连忙指着凳子,把盛着白粥的碗推至他们面前,“那就不多说了,二位大概也饿了,先吃吧。不过就是些粗茶淡饭,不嫌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