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实际上,岑远当然不是因为夏苗的事才拒绝上朝。
还记得上一世时,他正是在乞巧这日去上了早朝,才被指派前往柳木镇办事,等回来时,京中就变了天。因此,这次直到上一世蒋昭仪去世的那日结束,他不会踏离长安城半步。
晏暄闻言沉吟片刻,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而后道:“早朝时,陛下说到蜀阳县柳木镇重建一事。”
“哦。”岑远佯装不为所动,尽管心里也的确是有些在意这一世走向,“然后呢?”
“安正初。”晏暄道,“这是我麾下的一名校尉,蜀阳县安泽镇人,在多年前柳木镇的鼠疫爆发时,随家人一同逃难来到京城,而后经过选拔,加入南军。”
安泽镇人?逃难来了京城?
这不是和碧灵完全相同?
“然后呢?”岑远精神一振,连忙追问道。
“我向陛下请缨,让此人前往柳木镇处理此事。”晏暄道。
虽言尽于此,但岑远知道,晏暄绝不会无缘无故提及此事,更不可能是为了向他报备后续。
“你是为了深查碧灵一事。”岑远道。
他语调不为疑问,更似肯定。
晏暄轻轻“嗯”了一声:“之前同你说过,我会调换锦安宫附近的人手,同时也更换了锦安宫中的宫女。”
“我知道。”岑远应道,“先前我不放心,也让娄元白去处理此事,才发现你比我快了一步。”
晏暄道:“在那之后不久,除了你的那批人,还有人试图塞人进锦安宫,被付建新拦了下来。”
岑远心道果然如此,另说:“那批人里有碧灵。”
“嗯。”
这时,街边小贩乍然吆喝了一嗓子,惊了好几人。走在两人身侧的官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引得同行的娘子频频发笑。
“但我还有一事不明。”岑远陡然停下脚步,手中的纸风车也跟着转完最后两圈,安静地停了下来。
他一字一句问出他之前仍然抱有的疑问:“夏苗那日,我记得碧灵分明没有在你面前提过她的名字,你又怎么知道她是谁?”
是因为知道碧灵的长相,进而在夏苗那日认出了人,还是说,他一直都在调查自己身边的人?
岑远微微侧首,目光灼灼地盯着晏暄,仿佛能把人盯得脱下一层皮来。而后者面不改色地迎着他的视线,甚至注意到两人正位于大街中央,挡了别人的道,于是拉着岑远往街边退了些许。
熙攘的人声层出不穷,两人的交谈被掩盖在其下,便各自少了顾虑。
晏暄道:“你既已知晓缘由,为何还要问我。”
“你调查碧灵,是为了调查我身边之人?”
晏暄不置可否,但从他的表情来看,答案显然是肯定。
岑远问:“为什么?”
“同一个宫女前后出现在锦安宫与你身边,过于巧合。”晏暄道,“查一查不无坏事。”
闻言,岑远一脸探究,微微眯了眯眼。
重生一世,这小将军的行为似乎总是带着他难以理解的变动。无论是先前说要加强锦安宫附近的守卫,更换宫中宫女,还是一些他没问、对方也没有提的事情,例如最近府邸附近莫名多出来的几个摊贩和乞丐,都还能用一个“以防万一”来解释,毕竟父皇宣他去景行殿时那样大张旗鼓。
可如今这般……
他将之前娄元白问他的话原封不动地丢给对方:“小将军,像你这样,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晏暄沉默片刻,再回答时语气依旧沉稳:“你身边的人,总要谨慎一些。”
岑远忽地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眼熟,微微淡笑一声,又问道:“那为什么之前从未提及,现在又同我坦言?就因为我知道了你在调查碧灵的事?”
就是对方不说,岑远本也没打算多当回事。
晏暄没有回答,却蓦地唤了一声:“云生。”
岑远:“……”
晏暄音色本就低沉好听,此时又因为压抑声量,更是带了些哑,响在岑远耳畔不远的位置,顿时让他感到一种被卸了甲的落败感。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方才步步紧逼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
“好好的喊我的字作甚。”他慌张地道。
晏暄依旧不慌不忙,抓住他一直□□着耳朵的手,道:“我们要成亲了。”
“我……”岑远条件反射地冒出一声,却被这一句简单的事实堵得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说些什么了,只得先悻悻地抽回自己的手。
过了好半晌,他才辩解:“我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要成亲这事。”
晏暄没有紧追,闷声笑了一下,看着他认真地道:“所以,我不希望再瞒你任何事情。”
闻言,岑远的重点却跑偏了,心说: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但他转念一想,无论是私下来看他的伤情、监督用药,还是在今日之前对他身边人的调查,无一不是对他的隐瞒。
只不过,这每桩每件都不是什么大事,不说也无可厚非,最多就是在暴露的时候遭他质问几句;说了,有时反而显得刻意,像是在找他邀功。
但岑远明白,这不是晏暄的目的。
他想,这个时间点,晏暄将自己做的布置告知给他,就是想给他一个态度。
——既然你我成亲,我便会对你坦诚相待、毫无隐瞒;我把我所有的布置都分享给你,且不说今后朝局如何,我一直是站在你的一边。